到底是誰拿走了南京博物院的“假畫”？

現在大家都在關注上世紀90年代到底是誰拿走了龐萊臣后人捐贈的5部古畫，從南京博物院消失的五部畫作是仇英《江南春》圖卷、趙光輔《雙馬圖軸》、王紱《松風蕭寺圖軸》、王時敏《仿北苑山水軸》、湯貽汾《設色山水軸》。

對于這五部畫作，1961年南京博物院進行了第一次鑒定，經由張珩、韓慎先、謝稚柳組成的專家組鑒定為“偽”；1964年經由王敦化、徐沄秋、許莘農再次鑒定為“假”。

當時是鑒定了龐萊臣家族捐贈的137件古畫藏品，還是只針對這5部畫作進行鑒定，如果是后者，那為什么會專門鑒定這5部畫作，現在恐怕也是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南京博物院沒有給出答案。

1964年12月22日，時任南京博物院院長曾昭燏從靈谷寺塔跳塔自殺身亡。曾昭燏以一種決絕的方式結束生命，和博物院的藏品管理是應該沒有任何關系的，根據作家岳南《南渡北歸》中記錄分析的曾昭燏自殺原因，主要是當時政治環境下受到了特殊壓力。

但這背后是否有南京博物院內部人員以及有些懷有特定目的人物推波助瀾，也是讓南京博物院對5部古畫的兩次鑒定成為一個謎團，南京博物院在法庭上都不敢出具鑒定意見書的原件內容，只敢拿出一個張打滿了馬賽克的鑒定意見書復印件圖片。

所以我有點懷疑所謂的1961年、1964年兩次鑒定是否真實存在，澎湃新聞報道中法庭上出具打了馬賽克的鑒定意見書，是不是后來南京博物院內部人員為了應對龐家后人訴訟官司而偽造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曾昭燏院長自殺后，隨即由時任副院長的姚遷接任了院長一職，姚遷非常重視文物搜集、研究、陳列、教育等基礎工作，且熟悉博物館的各項業務，在考古學、博物館學、歷史學、民俗學、藝術史和文物保護技術方面也都有很多建樹。

《紅樓夢》研究學者馮其庸對姚遷的評價非常之高，說姚遷是一位文博方面的真正高層專家，特別是對青銅器和文物，在國際文博界影響力也非常大。

馮其庸與姚遷熟知是因為當時他研究《紅樓夢》需要查閱大量歷史資料，姚遷給馮其庸提供了很大的幫助，讓他在南京各個檔案館庫房查閱搜集了各種史料，后來更是在姚遷的努力下，江蘇省成立了“紅學會”。

然而從上世紀八十年初開始，當時江蘇省委的某些老干部經常要求借走博物院館藏字畫，由于姚遷個人耿直、正派的作風，因此管理上得罪了當時江蘇省委的某些領導，于是后來1984年就發生了“姚遷事件”。

《光明日報》于1984年8月26、27日發表了《南博院長姚遷以權謀私侵占科研人員學術成果》、《對姚遷同志所犯錯誤問題江蘇省委宣傳部作出有關決定》和《姚遷在執行知識分子政策方面存在嚴重問題》三篇報道。

《光明日報》甚至還配有《知識分子的智力成果不容侵占》的評論員文章，指控姚遷最近幾年侵占他人學術成果二十余篇（本），并說姚個人主義惡性膨脹，憑借權勢，不擇手段，把科研人員作為獲取名利的搖錢樹，還批評姚邊查邊犯。

很明顯，《光明日報》這樣的媒體出手，背后必然是與宣傳部門有關的，最終在受到不實報道的誣陷和打擊情況下，姚遷以死明志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聲譽，于1984年11月8日自縊身亡，終年58歲。?

之后江蘇有關方面想要草草了結此事，但馮其庸多方奔走寫報告到了中央，最終經由中紀委調查后，1985年官方為姚遷平反并舉行追悼會。?

商務印書館2017年1月出版的《風雨平生：馮其庸口述自傳》中有對“姚遷事件”始末記錄，其中披露姚遷為什么會被誣陷抹黑打壓，還有姚遷自殺后，馮其庸為其奔走鳴冤的前后經歷。

姚遷之死在全球文博界造成了非常負面的影響，特別是海外華人文博收藏家圈子，像翁同龢后人華裔翁萬戈可能因此受了影響，不太相信國內博物館的藏品安全管理能力，后來他將家族收藏的183件中國書畫、織繡、拓片全部捐給了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據說總價值超過了價值10億元。

根據1985年人民日報公布中紀委對“姚遷事件”的調查報告內容，姚遷之死是因為江蘇省委宣傳部主要負責同志造成的，采取了一系列的錯誤做法，造成了錯案。

按照體制內行文的說法，主要負責同志就是一把手，這件事情里就是當時的江蘇省委宣傳部部長。

而《光明日報》在姚遷之死的事情上充當了“打手”“幫兇”角色，盡管后來《光明日報》進行了公開道歉，但《光明日報》不實報道是造成姚遷院長含冤自殺的直接原因。

那么問題來了，當時擔任江蘇省委宣傳部部長的人誰呢？

通過網絡AI搜索信息，先大概梳理出了一個幾個名單，然后通過其他網絡公開信息的比對，確定了汪海粟在1981年接替戴為然擔任江蘇省委宣傳部部長一職，而且汪海粟是身兼多職，江蘇省委常委、副省長、宣傳部長。

而汪海粟擔任宣傳部部長之后的1982年，就發生了有人揭發姚遷院長的事情，有人向當時江蘇文物局舉報姚遷院長在文章署名中有侵占他人學術成果的問題，從那時候開始一系列針對姚遷院長的污蔑動作就開始了，1983年《光明日報》也跟進出手針對姚遷院長，通過輿論施壓想要迫使姚遷院長主動辭職，或者讓江蘇文物局調整姚遷院長的職務。

但當時江蘇文物局不認可《光明日報》對姚遷院長的調查和指控，于是省委宣傳部就直接赤膊上陣成立調查組，專門調查姚遷所謂的侵占他人學術成果問題，比較有意思的是，當時擔任江蘇省委宣傳部副部長胡福明竟然都不知道那個調查組是怎么成立的，這背后到底是誰在操控打壓姚遷院長的事情。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胡福明是誰，他就是1978年5月11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的作者，胡福明當時是南京大學哲學系副主任，他那篇文章引發了全國范圍內的“真理標準”大討論，而胡福明也因此于1982年11月調任江蘇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胡福明也因此被動卷入到了姚遷事件當中，胡福明在2016年出版《我的學術小傳》自傳中講述當時的一些內情，坦誠自己當時犯了大錯，當時省委宣傳部為什么成立針對姚遷的調查組，調查組怎么成立的，他都不知道的情況同意了調查組的調查報告，后來胡福明還受命找姚遷同志談話，讓姚遷寫檢查。

1984年8月《光明日報》記者拿著批判姚遷院長的新聞稿，要宣傳部領導簽字的時候，部長汪海粟沒有簽字，卻讓胡福明簽字，但胡福明拒絕簽字。胡福明這個時候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被人當“槍”使，受命去找姚遷談話就已經犯錯了，自己如果又在新聞稿簽發意見時簽字，那他就真的要為某些人“背鍋”了。

但胡福明還是被人挖了坑，在《光明日報》在1984年8月26日、27日連續發表了三篇污蔑打壓姚遷院長的報道后的不久，當時省委宣傳部以部長汪海粟去外地出差學習為由，讓胡福明去南京博物院宣布撤銷姚遷院長職務，并且還批評姚遷的“錯誤”，要求姚遷做檢討。

結果后面就發生了姚遷自殺事件，1984年11月8日凌晨，姚遷在家中自縊身亡，姚遷面對“莫須有”罪名，選擇了以死明志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姚遷自殺事件一時激起千層浪，后面就有了馮其庸上報事件來龍去脈后，中央調查組介入調查。

按照胡福明自傳中的記錄，姚遷自殺事件之后，時任江蘇省委宣傳部部長汪海粟被撤職，而胡福明自己也還是被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胡福明在自傳中對自己在“姚遷事件”當中的錯誤有深刻反思，他反思中那句“我這個書生從政真不行”是讓人產生很多聯想，可能表達的意思就是自己被人挖坑，當“槍”使了。

在姚遷院長自殺后的一個多月，汪海粟的省委常委職務也被免了，至于汪海粟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社會大眾難以了解。而胡福明在1984年12月擔任了中共江蘇省委常委兼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兩年之后，汪海粟離職休養。1993年5月6日，汪海粟病逝。

根據南京博物院在于12月17日晚發布了情況通報，按照南京博物院的說法，澎湃新聞報道涉及的仇英《江南春》圖卷、趙光輔《雙馬圖軸》、王紱《松風蕭寺圖軸》、王時敏《仿北苑山水軸》、湯貽汾《設色山水軸》五部古畫是假的，而且在上世紀90年代，南京博物院按照《博物館藏品管理辦法》進行的處置。

據澎湃新聞采訪收藏家龐萊臣后人了解到的信息，南京博物院上世紀九十年對上述五件藏品的處置是“將上述五件捐贈藏品剔除藏品序列，并對藏品原件進行劃撥、調劑處理”，而且南京博物院并未提供這五件古畫明確的劃撥、調劑去向材料。

也就是說南京博物院在刻意隱瞞，不知道是不敢公開，還是做成了“無頭懸案”，然而2025年12月17日實名認證北京鳳凰聯動文化傳媒總裁的張小波發文爆料，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一個微胖中等個子年輕人帶著南京博物院“消失”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到南京藝蘭齋賣畫，最終藝蘭齋老板陸挺以17萬元買下了這件傳世藏品古畫。

2025年5月份，明代仇英的《江南春》出現在了拍賣市場，拍賣公司給出的估價是8800萬元，根據拍賣公司發布的藏品介紹信息，藏品上有龐萊臣收藏印章，澎湃新聞關注報道后引發了輿論的軒然大波，而南京博物院發布的回應情況通報中，依然沒有承認拍賣市場上出現的《江南春》是出自南京博物院之前受捐的藏品，反而宣稱當年受捐贈的《江南春》經過博物院兩次鑒定為“假”的。

昨天有粉絲給我留言，說2014年嘉泰拍賣公司曾經拍賣了南京博物院“消失”的五部畫作中的宋代趙光輔《雙馬圖》，當時成交價大約是240萬元，但當時并沒有引發多大的輿論關注，這次《江南春》現身拍賣市場才被大家關注到。

那么最終的問題來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南京博物院以“偽作”名義將五部古畫從博物院藏品名單里剔除，直接以調劑、劃撥方式進行處置，是為了給當年借走了古畫的人善后“擦屁股”嗎？

我相信南京博物院之前肯定有當年借走五部古畫的記錄，可能在1984年姚遷院長自縊身亡之后，有些人悄悄地把相關出借記錄也一并抹除了。當然，也可能南京博物院仍然有當時借走古畫的記錄，但是記錄上的名字太敏感，南京博物院不敢公開。

其實要找到真相很容易，但公開真相卻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