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量大跌、關閉工廠！一代乳飲巨頭的中國大退潮，曾年銷30億瓶

廣州黃埔區永和經濟開發區內，一棟略顯陳舊的廠房在11月30日徹底沉寂，藍色保溫箱和“益力多阿姨”們的身影，正從這座城市的街頭巷尾悄然消失。

2002年6月，當第一瓶“益力多”從廣州第一工廠的生產線下線時，這個來自日本的品牌面對的是一片幾乎空白的中國低溫乳酸菌飲料市場。

蒙牛的優益C、伊利的每益添等本土競品尚未興起，養樂多憑借“100億活性乳酸菌幫腸道做運動”的獨特賣點，迅速打開了局面。

對于許多80后、90后而言，“今天你喝了嗎？”這句廣告語和那個小巧的紅色瓶子，構成了童年記憶的一部分。養樂多進入中國初期日銷量僅6萬瓶，但到2019年已飆升至760.9萬瓶的日銷量峰值。

如果按這個數據計算，年銷量接近30億瓶，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品類霸主。

養樂多在中國市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歸功于一支特殊的地面部隊——“益力多阿姨”。這些主要由家庭主婦組成的配送隊伍，騎著自行車載著藍色保溫箱，穿梭在大街小巷，用一句親切的“今日飲咗未吖？”敲開了千家萬戶的門。

這支隊伍不僅是產品的推銷者，更是健康理念的傳播者。在益生菌概念尚未普及的年代，她們以鄰居、朋友般的親和力，逐漸改變了人們對“喝細菌”的本能抵觸。

巔峰時期，僅廣州一地就有約1000名“益力多阿姨”，貢獻了全國超過40%的銷量。

然而好景不長，養樂多在華的高速增長未能持續。當國內乳企紛紛推出乳酸菌飲料后，養樂多獨占市場的局面被徹底打破。

蒙牛推出“優益C”、伊利推出“每益添”等產品迅速填補市場空白，在渠道和價格上對養樂多形成了直接沖擊。娃哈哈等飲料企業也加入了乳酸菌飲品賽道，市場競爭日趨激烈。

更致命的是消費者認知的轉變。過去，大眾迷信“益生菌有益健康”，但近年來隨著科學知識普及，消費者不再盲從功效宣傳。

養樂多曾在2021年踩過紅線：公開宣稱益生菌可預防新冠，結果被監管部門以虛假宣傳為由罰款45萬元并上了熱搜。這次事件嚴重損害了品牌形象和信譽，即使養樂多后來公開道歉，信任裂痕已然產生。

隨著“成分黨”興起，消費者開始像偵探一樣審視產品配料表。他們驚訝地發現，這款以健康自居的飲品，成分表排名第一的竟是水，緊隨其后的便是白砂糖。

更直觀的打擊來自官方判級。以上海試行的飲料“營養選擇”標識為例，養樂多經典紅瓶因其每100毫升高達15.7克的碳水化合物（糖）含量，被明確歸入建議“少喝”的D級。諷刺的是，其含糖量甚至超過了同體積的普通可樂。

當消費者逐漸認識到手中那瓶小紅瓶實為“高價糖水”時，養樂多多年來精心構建的健康形象開始崩塌。尤其對于掌握家庭消費決策權的年輕父母而言，他們很難接受一個含糖量如此之高、曾在健康問題上“撒謊”的品牌，繼續成為孩子日常飲食的一部分。

面對市場挑戰，養樂多并非毫無作為。公司在2016年推出低糖版“小藍瓶”；2023年，又推出號稱含500億乳酸菌且低糖的“小金瓶”；2024年還上市了蜜桃口味的新品“小粉瓶”。

今年4月和7月，養樂多相繼在中國推出青提味養樂多和0蔗糖版養樂多，試圖迎合健康化、多元化的口味需求。

這些舉措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奏效——養樂多中國投資公司披露，2025年上半年養樂多中國日均銷量達447.2萬瓶，略高于2024年同期的426.7萬瓶，呈現觸底回升趨勢。

但整體銷量仍遠低于巔峰時期，養樂多不得不采取更為激烈的措施：關閉工廠。

2024年12月，養樂多關閉了其位于中國上海市的乳酸菌飲料生產基地——上海工廠。這家工廠已運營20年，它的關閉標志著養樂多在中國市場戰略的重大調整。

而就在近日，養樂多再次宣布將關閉其廣州益力多第一工廠，該工廠于2002年6月投產，日產能約150萬瓶，是養樂多在華布局的首個生產基地。

公司公告稱，此次重組將關閉位于廣州市黃埔區的廣州第一工廠，并把其生產功能逐步轉移至廣州第二工廠和佛山工廠。

養樂多方面坦承，關閉廣州一廠的直接原因是“設備老化”，希望通過由原“三廠體制”改為“二廠體制”來集中經營資源、提升效率。但更深層的原因在于銷量下滑所帶來的產能過剩。

讓我們看看這些數字：廣州養樂多公司2025年1-3月平均銷售量為149萬瓶/日，銷售區域為廣東省和海南省。這一銷量不到2021年日均282萬瓶的一半。

放眼全國，養樂多在2019年創下大陸日銷760.9萬瓶的峰值，但到2024年日銷已降至443.9萬瓶，跌幅超四成。公司公開的最新財報顯示，2025財年前三季度，養樂多凈銷售額同比微降0.4%，營業利潤下滑9.2%。

其中，養樂多在華多個業務主體銷量齊跌：廣州益力多和上海養樂多銷量僅相當于上年同期的88.7%和81.1%，是下滑最快的地區。只有中國臺灣地區的養樂多銷量仍在增長，其余大陸市場全面承壓。

養樂多在中國市場正面臨雙重夾擊。在高端市場，其產品力和健康形象因高糖和信任危機而備受質疑，難以吸引崇尚配方純凈的新中產。

在龐大的下沉市場，其較高的售價和苛刻的冷鏈要求，又讓它毫無成本優勢可言。以娃哈哈、均瑤“味動力”為代表的常溫乳酸菌飲料無需冷藏，保質期長，運輸成本極低，使得渠道可以無限下沉至養樂多根本無法企及的四五線城市、鄉鎮乃至鄉村小賣部。

更致命的寒意來自整個行業的天花板。市場調研數據顯示，乳酸菌飲料品類自2022年起，已整體進入量價齊跌的存量甚至縮量競爭階段。

養樂多賴以成名的養樂多阿姨直銷模式，在電商、外賣、社區團購高度發達的今天，效率劣勢日益凸顯，且無法觸達習慣于線上消費的年輕客群。其核心消費群體，正不可逆轉地走向老齡化。

養樂多廣州第一工廠的關閉，不僅是一家工廠的謝幕，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那些穿行在廣州街頭的藍色身影和保溫箱，正隨著“今日飲咗未吖？”的問候聲一同漸行漸遠。

中國乳制品行業2024年總產量同比減少1.9%，國內人均奶類消費量降至41.5公斤，同比減少5.6%。養樂多的退潮，恰是這個行業整體轉型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