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生物技術及其他新型生產技術年度報告（2025）

一、執行摘要

本報告全面評估了法國在農業生物技術、基因組編輯、數字農業及垂直農業等前沿領域的政策環境、市場現狀與發展前景。核心結論如下：

• 轉基因作物（GMO）：法國對轉基因作物的商業化種植維持嚴格禁令，僅允許出于科研目的的有限田間試驗。國內消費的轉基因產品（主要是大豆和玉米）幾乎全部依賴進口，用于飼料和食品加工。

• 基因組編輯技術（如CRISPR-Cas9）：法國政府立場與歐盟整體框架緊密綁定。盡管歐洲法院在2023年底裁定部分基因組編輯作物可豁免于傳統GMO法規，但法國政府態度謹慎保守，強調必須遵循“預防原則”，并推動建立全歐盟范圍內的強制性標識和可追溯體系。

• 數字農業（Digital Agriculture）：法國是歐洲數字農業的領先者之一。政府通過“農業創新2030計劃”大力投資精準農業、農業機器人和數據平臺，旨在提升生產力、可持續性和農場韌性。

• 垂直農業（Vertical Farming）：作為一個新興且高增長的領域，垂直農業在法國吸引了大量風險投資。政府提供研發補貼，并視其為解決城市糧食安全、減少供應鏈碳足跡和應對極端氣候的關鍵方案。

總體而言，法國在農業技術創新上呈現出“兩極分化”的特征：一方面對涉及生命體遺傳物質改變的技術（如GMO和基因編輯）持高度審慎甚至排斥態度；另一方面則積極擁抱以數據和自動化為核心的數字與設施農業技術。

二、轉基因作物（Genetically Modified Organisms, GMOs） （一）政策與法規：根深蒂固的禁令

法國是歐盟內對轉基因技術最不友好的國家之一。自2008年起，法國便利用歐盟法律中的“保障條款”（Safeguard Clause）禁止了孟山都MON810轉基因玉米的商業化種植，該禁令至今有效。

盡管歐盟層面已批準多種轉基因作物用于進口和加工，但法國政府通過行政手段設置了重重障礙：

• 國內種植：完全禁止。

• 進口與流通：雖然法律上允許，但政府施加了嚴格的可追溯和標識要求，并鼓勵地方政府通過“無GMO區”決議，形成事實上的社會與政治壓力。

• 科研活動：僅限于封閉或高度管控的田間試驗，且常因環保組織的抗議和破壞而中斷。

表1：法國對主要轉基因作物的政策立場

作物

歐盟批準狀態（種植/進口）

法國國內種植

法國進口與加工

主要用途

MON810 玉米

種植：否 / 進口：是

禁止

允許（受限）

飼料、工業

GA21 玉米

種植：否 / 進口：是

禁止

允許（受限）

飼料、食品

大豆（多種品系）

種植：否 / 進口：是

禁止大量進口

飼料（主）、食品

油菜（多種品系）

種植：否 / 進口：是

禁止

允許（少量）

食用油、生物燃料

注：數據來源 FAS Paris, 2025。

（二）市場與貿易：高度依賴進口

法國自身不生產任何商業化的轉基因作物，但卻是歐盟最大的轉基因大豆進口國之一。這些進口主要用于滿足其龐大的畜牧業對高蛋白飼料的需求。

• 2024年進口量：約450萬噸轉基因大豆，主要來自巴西、美國和阿根廷。

• 國內輿論：消費者對“含GMO”標簽極為敏感，“無GMO”已成為高端食品的重要營銷標簽。大型零售商（如家樂福、歐尚）紛紛承諾在其自有品牌中剔除GMO成分，進一步壓縮了GMO產品的市場空間。

2023年7月，歐盟委員會提出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立法提案，旨在為不含外源DNA的基因組編輯植物（NGTs, New Genomic Techniques）創建一個區別于傳統GMO的、更為寬松的監管類別。

然而，法國政府對此提案反應冷淡且充滿疑慮。法國農業部多次公開表示：

“任何改變生物體基因組的技術，無論其精確度如何，都應被視為GMO，并受到同等嚴格的監管。”

法國政府的核心關切包括：

1. 環境風險：擔心基因編輯作物可能對生物多樣性產生不可預知的影響。

2. 社會公平：擔憂該技術會加劇大型種子公司對種子市場的壟斷，損害小農戶利益。

3. 消費者知情權：堅決主張所有基因編輯產品必須進行強制性標識。

圖1：法國政府對基因組編輯技術的態度光譜

[圖表還原]
X軸：技術接受度（從左到右：完全排斥 → 謹慎接受 → 積極擁抱）
Y軸：不同利益相關方

 - **法國政府/主流政黨**：位于“完全排斥”到“謹慎接受”之間，靠近排斥端。
- **法國國家農業研究院**（INRAE）：位于“謹慎接受”區域，支持在嚴格監管下進行研究。
- **大型農業合作社**（如InVivo）：位于“謹慎接受”區域，關注技術帶來的生產力提升。
- **環保組織**（如綠色和平）：位于“完全排斥”端。
- **創新型生物技術初創公司**：位于“謹慎接受”到“積極擁抱”之間，呼吁政策松綁。

 注：此圖為根據報告內容綜合分析繪制。

盡管政策環境不利，法國的基礎科學研究在全球處于領先地位。法國國家農業、食品與環境研究院（INRAE）等機構在基因編輯工具開發和作物性狀改良方面發表了大量高水平論文。

然而，由于缺乏清晰的商業化路徑和市場準入預期，私營部門的投資意愿極低。絕大多數研究成果停留在實驗室階段，無法轉化為可供農民使用的種子產品。這導致法國在這一領域的全球競爭力與其科研實力嚴重不匹配。

四、數字農業（Digital Agriculture）

與對生物技術的保守態度形成鮮明對比，法國政府將數字農業視為國家農業現代化的核心引擎。

（一）國家戰略：“農業創新2030計劃”

2023年，法國政府啟動了耗資15億歐元的“農業創新2030計劃”，其中超過40%的資金投向數字農業領域。該計劃的核心目標包括：

• 到2030年，使50%的法國農場采用某種形式的精準農業技術。

• 建立國家級的農業數據共享平臺（AgDataHub），打破數據孤島，促進跨領域合作。

• 支持本土農業科技公司（AgTech）的發展，減少對美國和以色列技術的依賴。

表2：“農業創新2030計劃”在數字農業領域的重點投資方向

技術領域

投資重點

預期效益

精準農業

變量施肥/播種設備、土壤傳感器網絡、無人機遙感

減少化肥農藥使用10-15%，提升產量5-8%

農業機器人

自動除草機器人、采摘機器人、擠奶機器人

解決勞動力短缺，降低人工成本20%+

人工智能與大數據

產量預測模型、病蟲害早期預警系統、農場管理軟件

優化決策，提升資源利用效率

區塊鏈與可追溯

從農場到餐桌的全程追溯系統

增強消費者信任，提升產品溢價能力

注：數據來源 French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2025。

（二）市場應用：從大型農場向中小農場滲透

目前，數字農業技術的應用主要集中在大型谷物農場和葡萄酒莊。例如，在香檳地區，許多酒莊已使用無人機和衛星圖像來監測葡萄園的健康狀況，實現精準灌溉和采收。

政府正通過補貼和培訓項目，鼓勵中小型農場采用成本更低的數字化解決方案，如智能手機APP和簡易傳感器，以確保技術紅利能夠普惠整個農業部門。

五、垂直農業（Vertical Farming）

垂直農業是法國農業創新版圖中最具活力的板塊之一。

（一）產業生態：初創企業與資本的熱土

截至2025年初，法國有超過50家活躍的垂直農業公司，其中不乏獲得數千萬歐元融資的明星企業，如Agricool（后更名為Cocoon）和Urban Crop Solutions France。

這些公司的商業模式主要聚焦于：

• 城市近郊生產：在廢棄倉庫或專用建筑內種植高價值葉菜（生菜、芝麻菜、香草等）。

• B2B供應：直接向高端餐廳、酒店和超市供貨，主打“本地、新鮮、無農藥”概念。

• 技術輸出：部分公司（如Urban Crop）已成為全球領先的垂直農業交鑰匙解決方案提供商。

圖2：法國垂直農業市場規模與增長預測（2020-2030）

[圖表還原]
Y軸：市場規模（百萬歐元）
X軸：年份

 - 2020: ~50M
- 2022: ~120M
- 2024: ~250M (實際)
- 2025: ~320M (預測)
- 2030: ~1,200M (預測)

 柱狀圖顯示市場規模呈指數級增長，尤其是在2023年后增速明顯加快。
注：數據來源 FAS Paris & Xynteo Analysis, 2025。

法國政府通過未來投資計劃（PIA）為垂直農業項目提供高達50%的研發和設備投資補貼。此外，巴黎、里昂等大城市也將垂直農場納入其城市糧食安全戰略。

然而，該行業仍面臨重大挑戰：

• 高昂的能源成本：人工照明和溫控是主要運營開支，在法國高昂的電價下，盈利模式脆弱。

• 規模化難題：目前大多數項目規模較小，難以實現顯著的成本下降。

• 消費者認知：部分消費者對“非土壤、非陽光”環境下生長的食物持懷疑態度。

法國的農業技術發展路徑深刻反映了其獨特的社會文化價值觀：對自然和傳統的尊重、對食品安全的極致追求以及對大型跨國公司的不信任。這種價值觀塑造了其“擁抱數字，審慎對待基因”的雙軌策略。

展望未來，法國在數字農業和垂直農業領域有望繼續保持歐洲領先地位，并成為全球重要的技術和解決方案輸出國。然而，在基因組編輯等顛覆性生物技術領域，若不能在科學、倫理與政策之間找到新的平衡點，法國很可能會錯失新一輪農業科技革命的機遇，其長期農業競爭力或將因此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