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鄄城縣董口鄉姬莊村開始舊宅平整。磚墻倒下時,幾包泛黃卷宗從墻縫滑落。縣檔案人員趕來,拆開一看,縣委第一任書記陳忠南親筆批示、縣政府蓋章的“功勞簿”赫然在目。落款是1950年。功勞人——李鳳英。村民愣住。眼前那個每天拎筐到鄉食品站收豬、身子佝僂的老太太,竟與文件里的“鄄西抗日女英雄”重合。幾十年里,她只被人喊作“李老太”或“鳳英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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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追溯到1931年。那年二月,她出生于河南滑縣,道溝村人為她取名孫榮蘭。父親在二野陣亡、母親被炸死,戰火把一個嬰兒拋向荒野。流民隊伍里,吳李氏老人把她抱走,用討飯將她拉扯大。七歲那年,老人雙腿被匪徒砍斷。老人告訴她真相后,把她交到剛解放滑縣的八路軍漳南兵團副旅長楊得志手里:“孩子是烈士遺孤,請部隊救下她。”說完轉身離去,不久死于敵機轟炸。
小姑娘隨隊伍轉戰,炊事班的老劉叔替她縫衣做鞋,楊得志卻板著臉教紀律。一次,她碰壞幾支蠟燭,被罰站院中兩小時。她怯生生保證:“再不敢。”于是,嚴師慈父的印記留在心底。
1942年,冀魯豫軍區缺情報聯絡員,區委書記一句“她眼尖腿快”,十一歲的李鳳英穿上棉襖,成了正式戰士。楊得志臨行塞給她那件棉衣。從此,一個小黃毛丫頭穿梭敵后。她賣梨膏糖、挑擔送菜、爬樹放哨。1943年5月,她扛著組織配發的桑木扁擔,摸清仝堂據點火力布置,七團一夜攻克。邊區報紙第一次出現“鄄西小妮子疙瘩”的稱呼。
1945年夏,她護送“楊秀清”穿越黃河故道。回程遇還鄉團,被刀割頸、豆楂刺目。交通員朱繼堂擋在前面:“司令,這是沿河要飯的孤女。”敵人走后,她昏倒,只留一句:“告訴領導,任務成了。”不久,她才知道楊秀清其實是卓琳。
1946年10月,鄄南戰役爆發,她奉命巡村,偵察橋梁、糧草、船只。29日夜,炮火震天,她在雪山寺側翼轉送口令、救護傷員。戰事結束,劉伯承、鄧小平在指揮所見到滿身硝煙的小姑娘。劉伯承笑道:“小黃毛還真頂用。”鄧小平接話:“人小鬼大。”一句戲謔,她記了終身。
1947年,敵我拉鋸。黃河故道被炸堤,二十支步槍埋在料垛,必須轉移。她抱葫蘆泅渡,四進四出,槍支完好上岸。那一年,她被活埋三次,皆僥幸爬出。年底,她在姬莊養傷,傷口感染,右眼留疤。同年十二月,她宣誓入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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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戰局定型,她留在昆吾縣搞土改。1950年,縣政府批給她三畝地,殘疾等級一等,地塊位置、證人在批條上寫得清清楚楚。她沒領過撫恤金,只拿了地。
1966年后,李鳳英把精力投向孤老。一次去河南清豐探親,她在玉米地撿到奄奄一息的男嬰,抱回家取名姬建義。青霉素稀缺,她滿縣托人找藥,八年才治好破傷風。此后,她又收養十多個棄嬰,贍養十多位孤寡老人。衣服舊了就補,糧食不夠就撿樹葉換糧票。有人不解:“圖啥?”她淡淡一句:“國家給過我命,我還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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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曾任二分區作戰參謀的馮樹祥手寫證明信,證實她在抗戰、解放戰爭中的聯絡事跡。第二年,拆遷發現“功勞簿”,縣里派人核查。1992年,她恢復干部身份,辦理離休。多家媒體想采訪,都被婉拒:“還有許多人,犧牲比我大。”
她和老伴姬傳喜月薪三千,住40平米土屋,一臺舊彩電,沒添過家具。錢用在哪?2002年,夫妻倆把一所廢棄小學修成“鄄城縣慈善老人安養院”。幾年里,進出老人近千人,伙食一般,卻從未短斤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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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得志當年買的棉襖、劉伯承鄧小平贈送的龍鳳劍與九龍杯,她珍藏四十年。有人出高價,她搖頭。全部捐給冀魯豫邊區革命紀念館后,展柜旁常站著學生。講解員總會說一句:“這位老太太,生前愛把豬挑去食品站換錢養孤兒,可她的另一重身份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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