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1月的一個傍晚,秦淮河畔的冷霧像細針一樣扎在臉上。王近山剛結束一天的參謀會議,正打算回家用飯,迎面走來衛兵,遞上兒子寫的一張字條——聶鳳智家里取暖沒有著落。短短一行字,王近山眉頭瞬間擰緊。
王近山與聶鳳智相識自紅軍長征時期。當年一個是縱橫千里的“王瘋子”,一個是年輕敢闖的“聶旋風”,在血與火里共同摸爬滾打,彼此知根知底。南京軍區里雖然職務分工不同,但這些年說起話來仍是舊日口吻,聶鳳智總叫他“老首長”。正因為這一份交情,看到“無煤”兩個字,王近山心里揪得厲害。
時間回撥到1955年,新中國首次授銜,王近山被授予中將,本有大展拳腳的天地。不料家庭矛盾升級,妻子狀告中央,他又毅然遞交“離婚報告”,最終被開除黨籍、軍籍。轉入農場勞動的那幾年,他的名字從公開文件中消失,但部隊里仍流傳一句話:“王瘋子沒服軟,只是暫時放下槍。”1969年“九大”閉幕前后,他托老部下將求情信交到許世友手中,毛主席一句“似乎處理過重”,為他重新打開大門。復出后先去蘇北兵團,隨后調任南京軍區,職務雖只是副參謀長,可在不少老兵眼里,他仍是昔日的縱隊司令。
來到南京不久,他最先拜訪的是中山陵八號樓的許世友。那天兩人推杯換盞,談起舊事笑聲震屋檐。“你我都被人說脾氣爆,”王近山放下酒杯,“可脾氣再爆,也不能讓兄弟挨凍。”許世友哈哈大笑,“你那股子火,留著燒壞事的人吧!”
話音未落,聶鳳智家缺煤的消息就傳來。此時南京夜色沉沉,后勤系統正值交接,陸空兩邊推諉不愿擔責。王近山接完兒子電話,當即撥到軍區后勤部:“兩小時內,把我家庫房那堆煤全給我拉過去!”對方支吾,“首長,按規定……”電話那頭話沒說完,王近山的聲音已經拔高:“規定?你們慢慢研究規定,兄弟的爐子今晚要燃起來!”一句話如同軍令,后勤部再不敢扯皮,連夜派車把整整一車煤送到聶家院里。
第二天清晨,聶鳳智披著大衣站在門口,爐火噼啪作響,他看到送煤的戰士寫的派車單:來源“王近山家”,簽字處龍飛鳳舞只有一個“王”字。聶鳳智眼眶微紅,對來訪的王近山兒子說了句:“回去告訴老首長,我欠他一壺酒。”
這件“小事”在軍區內部傳開,不少干部議論:“王將軍脾氣還是那樣沖,一點情面不留。”然而更多老兵暗暗豎起大拇指。試想一下,在那個物資緊張的年代,一車煤不算小數目,何況他家里也要熬冬。王近山卻覺得,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戰場上擋過子彈的人不能被冷風奪命。”他的原話后來被許多新兵當作訓誡寫進筆記本。
事情過去沒多久,會議室里又出現相似場景。參謀長肖永銀因臨時出差,把一次干部大會交給王近山主持。開會前他專門把肖的講話稿要來,又在會上強調“我是代為宣讀,不做增刪”。這種謹慎讓中層指揮員暗暗佩服:脾氣火爆卻不逾矩,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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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長年的負傷與勞累終究拖垮了這位猛將。1978年5月10日,他在南京病逝,年僅六十三。噩耗傳至北京,鄧小平批示:“王近山有很大的戰功,他的后事一定要辦好,悼詞我要看!”最初悼詞草稿標注的職務是“南京軍區副參謀長”,鄧小平揮筆刪掉“副”字,改成“顧問”。同日,軍委下達任命,將其喪禮規格提至大軍區正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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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王近山逝世十五周年。鄧小平寫下四個字——“一代戰將”。在這短短的評語背后,許多人會想起那個凜冽冬夜,他為聶鳳智家搶來的一車煤。有人說,這不過是私人情誼;也有人說,這正是軍人血脈里的赤誠。孰是孰非,時間自有答案,而那堆在爐膛里翻滾的火苗,至今仍被南京老兵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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