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了,賬還沒算完。
1878年開春,和田城頭換上了大清的龍旗,打了快兩年的新疆收復戰(zhàn),總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
主帥左宗棠遠在肅州的大營里,收到了前線總指揮劉錦棠的捷報,說那個叫阿古柏的匪首建立的政權(quán)已經(jīng)土崩瓦解。
整個大營都準備開酒慶功了,可劉錦棠跟著捷報送來的一封密信,讓這位六十多歲的老帥,心里咯噔一下。
信里說的事兒,聽著邪乎:清軍進城后,在和田城里發(fā)現(xiàn)了一大幫印度人,點了一下人頭,足足有五千三百多號。
這些人不像戰(zhàn)俘,一個個衣著光鮮,手里還都攥著阿古柏發(fā)的“營業(yè)執(zhí)照”。
更要命的是,里面有些人腰里別著新式洋槍,懷里揣著望遠鏡。
這哪是來做買賣的,分明就是一支沒穿軍裝的隊伍。
槍炮聲停了,但另一場看不見刀光劍影的仗,才剛剛開打。
這事兒得從十幾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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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大清,剛把太平天國給摁下去,還沒喘勻氣,就發(fā)現(xiàn)自家后院著了大火。
西北的陜甘地區(qū)亂成了一鍋粥,新疆更是烽煙四起,各路“神仙”都冒了出來,你打我我打你,一打就是十幾年。
就在這片誰也管不了的地界上,一個叫阿古柏的中亞人,從浩罕汗國溜達了過來。
這家伙是個軍事投機販子,鼻子比狗還靈,聞著血腥味就來了。
他利用當?shù)貜碗s的民族和宗教矛盾,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喀什、葉爾羌、和田這些南疆重鎮(zhèn),自己關(guān)起門來當了“國王”,搞了個叫“哲德沙爾”的國。
阿古柏能成事,不是因為他本事有多大,而是背后有人給他撐腰。
當時,沙皇俄國和日不落帝國正在中亞這片大棋盤上玩一種叫“大博弈”的游戲。
沙俄在北邊瞪著眼,早就想把伊犁那塊地吞了;英國人則從他們的殖民地印度往新疆伸手,想把阿古柏扶植成一個擋住沙俄南下的肉盾。
就這么著,占了中國六分之一大的新疆,成了兩大帝國掰手腕的角力場。
北京城里的朝堂上,為這事兒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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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不要花大力氣去收復新疆?
以李鴻章為代表的一幫大臣覺得,新疆那地方,“千里荒地”,又遠又不產(chǎn)糧食,花那么多錢和人命去收一塊不長莊稼的地,太不劃算,還不如把錢省下來搞海軍,防著海上的洋人。
可當時坐鎮(zhèn)西北的左宗棠不這么看。
他給朝廷上了一道折子,話說的很重,幾乎是拍著桌子喊出來的:“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wèi)京師…
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匪特陜、甘、山西各邊時虞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guān)山,亦將無晏眠之日。”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新疆要是丟了,蒙古就保不住;蒙古保不住,北京城就得天天枕著戈壁灘睡覺。
沙俄的騎兵就能從西北直接殺到甘肅、山西,整個華北平原都敞開了大門。
這已經(jīng)不是丟一塊地那么簡單了,這是要把自家院墻給拆了。
最后還是慈禧太后拍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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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5年,左宗棠掛帥出征,督辦新疆軍務(wù)。
出發(fā)前,他讓人給自己抬著一口棺材,意思很明確,這次出去,要么把新疆拿回來,要么就死在那兒。
老爺子打仗,就認一個死理兒:“緩進,急戰(zhàn),糧先行。”
大部隊還沒動,他先在蘭州、肅州這些地方建起了巨大的后勤中心,修路、屯糧、造車,把后勤補給線像毛細血管一樣,一點點往前鋪。
1876年,仗一開打,左宗棠手下的湘軍就像猛虎下山。
劉錦棠帶著部隊,一路摧枯拉朽,橫掃北疆。
烏魯木齊、昌吉,阿古柏在北疆的防線跟紙糊的一樣,一捅就破。
清軍的打法很清楚,先掐頭去尾,把阿古柏在南疆的老窩和北疆的聯(lián)系給斷了,來個關(guān)門打狗。
到了1877年,阿古柏就徹底沒戲了。
清軍拿下了達坂城和吐魯番,等于掐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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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個更戲劇性的消息傳來——阿古柏在庫爾勒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說法不一,有的說他看大勢已去,自己喝了毒藥;也有的說他手下人看著不對勁,先把他給毒死了。
主帥死了,但左宗棠一點沒放松。
他知道,敵人內(nèi)部最亂的時候,就是總攻的最好時機。
他立刻下令,讓劉錦棠、董福祥兵分幾路,從北、東、西三個方向直撲南疆腹地。
湘軍的士兵們頂著大漠的風雪,硬是穿過了那個叫“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搞了一次教科書式的奇襲。
喀什、葉爾羌、英吉沙爾…
一座座南疆重鎮(zhèn)相繼光復。
等到1878年初,清軍的旗幟插上和田城頭時,這場硬仗總算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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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左宗棠心里明白,更難啃的骨頭,是和田城里那五千三百個印度人。
這幫人,就是英國人釘在新疆的一顆釘子,一根探針。
早在1874年,英國駐印度的政府就跟阿古柏簽了個《英阿條約》,不僅承認阿古柏政權(quán)的合法性,還拿到了在新疆各地派駐“商務(wù)代表”的權(quán)力。
清軍后來在阿古柏的軍火庫里,翻出來成箱成箱的英國造步槍和子彈,上面明明白白地刻著英文。
這五千三百人,就是打著“商人”旗號的英國勢力延伸。
他們是英國在新疆戰(zhàn)略布局的活證據(jù),是潛在的情報網(wǎng),甚至是準備東山再起的火種。
處理這幫人,比打一場大戰(zhàn)役還費腦筋。
這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打不得,也留不得。
要是把他們當成敵對分子抓起來或者直接趕走,那正中英國人的下懷。
他們正愁沒借口干涉呢,你這一動手,人家馬上就能跳出來說你“迫害僑民”,派兵過來的理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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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打完仗的新疆,可經(jīng)不起再來一輪折騰。
可要是放著不管,就等于在剛打掃干凈的屋子里,留下一窩老鼠。
這五千多人形成的關(guān)系網(wǎng)、情報網(wǎng),隨時都能成為英國人繼續(xù)在新疆搞小動作的支點。
左宗棠知道,這場仗,比的不是誰的槍炮更硬,而是誰的手腕更高明。
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讓手下那些殺紅了眼的將領(lǐng)們摸不著頭腦:“不準亂殺一個印度人,誰敢動手,軍法處置。”
他要的不是痛快,而是根治。
一場不動聲色的博弈開始了。
第一招:過篩子,把人分清楚。
左宗棠下令,挨家挨戶地登記,把這五千多人清清楚楚地分成三六九等。
第一類,是那些拿著槍、懂測繪、明顯是軍事人員和特務(wù)的硬核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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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幫最危險的人,左宗棠沒殺也沒關(guān)。
他做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決定:把這批人全部打包,押送到北邊被沙俄占著的伊犁去。
這一招叫“禍水北引”,簡直絕了。
他太清楚英國和沙俄是死對頭,把英國的人扔到俄國的地盤上,讓英國人自己去跟俄國人交涉。
清政府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英國人就算吃了啞巴虧,也只能捏著鼻子認。
第二類,是那些會修槍、會翻譯、懂技術(shù)的工匠。
對這批人,左宗棠的辦法是“廢物利用”。
給他們發(fā)臨時居住證,編到工程隊里,幫忙修城墻、鋪路。
等戰(zhàn)后重建的活兒干完了,再客客氣氣地發(fā)點路費,把他們送出境。
既用了他們的技術(shù),又不讓他們長期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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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類,是人數(shù)最多的普通商人和他們的家屬。
對這些人,左宗,棠采取的是“胡蘿卜加大棒”。
清政府給他們發(fā)回家的路條,甚至還補貼一點路費,但話也說得很明白:阿古柏給你們的那些特權(quán),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作廢。
想留下做生意也可以,但必須按照大清的法律來,納稅、登記,一樣不能少。
這么一套組合拳下來,絕大多數(shù)印度人自己就想明白了。
靠山阿古柏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遠在天邊的英國人也指望不上,眼前是紀律嚴明、掌控一切的清軍。
是留下來當個普通老百姓,還是拿著路費回家,這道選擇題并不難做。
光把人處理了還不夠,左宗棠要借這個機會,給新疆立下新的規(guī)矩,劃下主權(quán)的紅線。
處理完印度人的事,他馬不停蹄地在喀什、和田這些地方建立了一套全新的外貿(mào)管理制度。
他設(shè)立了“夷商會館”,歡迎各國商人來做生意,俄國的、波斯的、印度的,誰來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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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個前提:必須在官府登記備案,接受清政府的統(tǒng)一管理。
所有進出的貨物,沿途的兵站和關(guān)卡都要嚴格檢查。
這么一來,以前那種商人不像商人、間諜不像間諜的混亂局面,徹底結(jié)束了。
他這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新疆換天了。
這兒是大清的土地,不是誰都能來撒野的冒險家樂園。
絲綢之路上的駝鈴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維持秩序的是大清的官兵。
這盤棋,左宗棠沒用一兵一卒就下完了。
幾年后,朝廷下旨,新疆建省,成了大清帝國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行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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