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美國辛辛那提藝術博物館(Cincinnati Art Museum)的亞洲館,館長宋后楣正在照例清理庫房。
靜謐的房間里,常年只有安全燈灑下些許昏黃,宋后楣清理到角落的時候,只能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光束頓時掃過一面蒙著灰塵的青銅鏡。
突然,潔白的墻面上出現了一尊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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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辛辛那提博物館東亞藝術展廳
宋后楣剛開始以為自己眼花了,仔細觀察庫房的那些古董,銅鏡在其中太不起眼了,背面只有“南無阿彌陀佛”幾個字,藝術價值不算很高。
自1961年館方收到這面銅鏡后,就一直放在庫房里“墊底”,甚至都懶得拿出去展覽。
她清理掉灰塵,再次進行光線照射,希望不是自己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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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反射出來的模糊光斑,而是一尊輪廓極其清晰,結跏趺坐的佛像。
其周身環繞著一圈圈向外輻射的光暈,隱約中還能看到佛像旁邊還有個“人的輪廓”,帶著一種無聲的莊嚴與震懾。
奇了怪了,銅鏡表面被打磨光滑,佛像到底是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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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后楣馬上聯系館方人員,再次進行多輪照射實驗,發現只要在特定角度打光,佛像就會清晰顯現出來。
幾個美國人驚呼這是“魔鏡”,太神奇了!2022年他們首次拿出來展覽,引起轟動,并邀請多位學者進行溯源。
關于這面銅鏡,大約出自13~14世紀左右,有人說這種簡約的風格可能來自日本。但最后都公認:技術毫無疑問源于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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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后楣和銅鏡合影
因為在中國古老的歷史中,早留下大量的資料和部分實物,它的大名叫做“透光鏡”。
隋唐《古鏡記》里記載:“承日照之,則背上文畫,墨入影內,纖毫無失”,其制作工藝極其復雜,在古代就是珍品了,宋代后逐漸失傳。
中國目前已經發現好幾面,最早可追溯到西漢!上海博物館有兩面,國寶級文物漢代“見日之光鏡”:當平行光線照射鏡面,墻上會映出鏡背的花紋與銘文。
江西、河南、湖南等地都發現過漢代到唐代的透光鏡。“魔法”藏在何處?這個問題其實困擾了西方學者上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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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博物館透光鏡效果
根據《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大約在三國時期透光鏡傳到了日本。但直到17世紀后日本才仿制出來,繼而傳遍世界。
1832年,英國學者普林賽泊在印度偶爾發現透光鏡,并在《亞洲學會雜志》刊登成果,第一次稱呼其為“魔鏡”。
之后幾十年,法國天文學家弗朗西斯·阿拉果、英國著名科學家李約瑟,包括英國皇家學會還專門研究過很長時間。
李約瑟稱其為“曲率不等鏡”,靈感來自中國北宋沈括寫的《夢溪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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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檢測
直到過了整整100年,1932年英國著名物理學家威廉·亨利·布拉格,在研究了中國大量的歷史資料后,發表了《光的世界》,用科學解釋了它的原理。
再結合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和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分別收藏的兩件江戶時代(17~19世紀)仿中國銅鏡,一下子就清晰了。
鏡子并非真的被光線“穿透”,而是工匠在鑄造時,通過精確控制不同部位的厚薄與冷卻速度,使鏡面產生了肉眼無法察覺微小起伏。
打磨時,這些起伏又被進一步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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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國立博物館X光透視圖
這些細微的曲率差異,導致反射光的聚散程度不同,于是在墻上形成了明暗分明的圖案。
這要求工匠對金屬特性、鑄造收縮和打磨力道擁有近乎完美的掌控,失之毫厘,效果全無。
但現代在結合了上博西漢透光鏡和日本后期仿制品來看,二者的技術也不同。
2000多年前的中國透光鏡,凸面、鏡薄、反射的是明亮實心,采用的是“鑄磨法”。也就是在泥型上直接雕出紋飾,將青銅溶液灌入制成鏡坯,然后冷卻和拋光過程中,凹凸產生輕微起伏,曲率厚度最低僅為0.4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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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時代銅鏡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但日本只有兩三百年的后仿品,采用的卻是“磨刮法”,鏡體較厚,邊緣亮中心暗。是用磨刮器在一個方向用力壓磨,通過凹凸不平的鏡體,壓磨出一個個形狀。
X光透視下,還能看到兩片金屬焊在一塊,技術上屬于“取巧”,沒有中國古銅鏡那種“一體成型”的精妙控制。
辛辛那提博物館發現的那面銅鏡,猜測也可能是宋朝時期,兩片金屬合二為一的技術,和漢唐比有差距。但圖案同樣明亮聚集,且鏡體較薄。
宋后楣認為就是來自中國,和日本后期仿制有技術上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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