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章：建議發行長期國債大幅增加育兒補貼

中國“十五五”規劃提出“堅持惠民生和促消費、投資于物和投資于人緊密結合”。多年來，中國始終重視“投資于物”，但對“投資于人”卻缺乏足夠的重視，導致的結果是，中國在物質全面充裕的同時，國內的新生兒數量持續走低，近幾年生育率下降到只有更替水平的一半左右。2016年的出生人口還有1883萬，到了2024年，出生人口已迅速降到只有954萬，預計2025年出生人口將會進一步下降。

嚴重少子化會加重人口老齡化程度，工作人口相對于需要撫養的老年人口的比例不斷降低，將導致整個社會的養老成本和稅收增加, 工作人口面臨著越來越沉重的稅負。嚴重少子化還會削弱國家創新力，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嚴重少子化削弱人口規模，而人口規模與創新力是正相關關系；嚴重少子化加劇老齡化，而老齡化削弱創新力。

生育率不斷下降的根本原因在于，養育孩子的成本，無論金錢、時間還是精力，都主要由家庭承擔，但其產生的巨大價值——未來的勞動者、消費者、創新者和納稅人，以及文化、語言和群體基因的傳承——卻主要由國家和社會享有。這種付出與回報的錯配，需要通過足夠力度的社會補償來糾正。

今年7月28日，國家育兒補貼制度實施方案公布，從2025年1月1日起，無論一孩、二孩、三孩，每年均可領取3600元補貼，直至年滿3周歲。這次出臺的國家育兒補貼政策，意味著全面生育福利的起點，令人鼓舞，值得點贊。

不過，與高昂的育兒成本相比，以及與歐洲國家相比，這次出臺的育兒補貼金額還是太低。根據OECD數據，近年來法國、瑞典、挪威等歐洲國家用于育兒補貼等方面的家庭福利開支占GDP的比重在3%以上。例如，法國生育頭胎的家庭每月可獲得約177歐元的補貼；在三年之內生育第二胎，則補貼會上升到約600歐元，持續到孩子年滿6歲；再生育第三胎，補貼則增加到900多歐元，且持續支付到孩子滿18歲。法國和北歐國家的家庭育兒福利水平較高，這也是這些國家生育率較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為了提振中國的生育率，我們建議通過發行長期國債來籌集資金，大幅增加育兒補貼。具體育兒補貼金額，建議給予每個一孩每月1000元，給予每個二孩每月2000元，給予每個三孩及以上每月3000元，直至孩子年滿18歲。未來可根據經濟發展情況和出生人口目標動態調整育兒補貼標準。

我們可以算一筆賬，看看政府在養育孩子上的投入和回報：

在正常情況下，每年出生人口中，一孩多于二孩，二孩多于三孩及以上。因此，按照平均每孩每月發放1500元育兒津貼計算，則平均每孩每年發放1.8萬元，18年共發放32.4萬元。

大學畢業生一般22歲開始工作，未來65歲退休，一生工作43年；考慮到碩士和博士推遲幾年工作，那么按照平均一個人一生工作約40年來計算，中等收入群體（未來可能是年收入15萬-30萬元）40年的稅收貢獻如下：

個人所得稅：年均繳納1.5萬-3萬元，40年共計60萬-120萬元；

社保繳費：年均2萬-4萬元，40年共計80萬-160萬元；

消費稅等間接稅收：年均貢獻約1萬元，40年共計40萬元；

則平均一個人一生總計稅收貢獻：180萬-320萬元。

從以上的粗略估算可以看出，雖然政府給每個孩子平均發放育兒補貼總計32.4萬元，但當孩子長大后參加工作，一生總計稅收貢獻達到180萬-320萬元。

需要說明的是，以上的投入和回報估算并不一定準確，因為除了育兒補貼以外，政府對孩子的投入還包括義務教育和高等教育等方面的投入。另外，一個人貢獻的稅收也不止上述幾種，如果買房，還要交契稅；如果買車，還要交車輛購置稅；如果炒股，還要交印花稅。但總體而言，政府和社會從個人獲得的收入要大于開支。這個結論絲毫不奇怪，因為對社會來說，人不僅是負擔，更是貢獻者。人在工作以前是負擔，但工作之后卻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進入老年后又成為負擔，總體而言，人對社會的貢獻要大于帶來的負擔，這也是世界人口越來越多，但人類整體卻越來越進步的根本原因。

上面只是計算養育孩子在經濟上的投入和回報。實際上，人的價值不僅僅體現在經濟方面，人口是文明延續的根本載體，每個人的生存和繁衍都具有維持人類基因多樣性以及傳承語言和文化的價值。即使僅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人的價值還包括消費和孕育杰出人才的人口基數，而不僅是限于工作。

發錢給養育家庭并不是成本，而是支持養育家庭的福利支出，可以看成社會對他們的父母養育未來納稅者的付出所做的補償。發錢給養育家庭也是公平的，因為這些家庭付出時間、精力和財力養育小孩，小孩長大后則通過消費、工作來支撐整個經濟，并通過納稅等方式直接貢獻社會。

有人擔心：大幅增加育兒補貼，會不會變成“發錢養懶人”？事實上，養育孩子除了要付出直接的財務成本以外，還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尤其是對于女性來說，養育孩子不但會導致女性做家務的時間增加，減少閑暇時間，還會導致有報酬的工作時間減少，以及工資率下降。育兒補貼僅能覆蓋家庭的部分育兒開銷，遠不及父母放棄職業發展的機會成本和無盡的精力投入。那些肩負育兒責任的父母，他們用辛勞為社會培育未來的勞動者、創新者，本質上是在承擔 “為國家養育孩子” 的社會責任。生育既是家事也是國事，孩子既是家庭的希望，也是祖國的未來，養育孩子的成本，理應由家庭和國家共同承擔。

還有人擔心，大規模發錢，會不會造成通脹？在目前階段，對此并不需要過度擔心。如果就業已經很充分，產能也是充分利用，額外的需求當然就會引起通貨膨脹。但中國現階段的情況非常特殊：我們幾乎所有的商品都能自己生產，不光滿足自己，還供應全世界，產能非常充足，而且現在整體處于通縮狀態。所以，此時發錢不會引起通脹，反而能解決通縮和消費不足的問題。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時間窗口，通過發錢可以同時解決通縮、消費不足、企業困難、就業困難等一系列問題。其他國家或其他階段可能不適合這樣做，但中國現階段恰恰應該這樣做。

目前中國經濟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很多行業的需求跟不上供給的增長速度。無論企業怎么投入擴大生產或者降價和提高效率，都不能創造太多額外的需求，反而導致價格越壓越低，企業越來越困難。中國經濟要解決這個問題，關鍵就是要創造更多的需求，最直接有效和簡單明了的辦法就是給消費者發錢，尤其是發錢給育兒家庭。由于育兒家庭的消費傾向高，給他們發的錢將有很大比例轉化為消費支出，促進市場繁榮進而帶動財政收入的增長。

最近，中央財辦有關負責人表示，“擴大內需是明年排在首位的重點任務。”既然如此，發錢給育兒家庭，既有利于擴大內需，也有利于提高生育率，這是一舉兩得。

我們建議，通過發行長期國債建立國家育兒專項基金。這個育兒基金在前期通過發行國債借錢發育兒補貼，后期則從稅收中提取一部分還債。在中國，長期國債的期限通常是10年以上，目前最長期限為50年的超長期特別國債。專門用于育兒津貼的長期國債期限可定為30年左右，與一代人的時間大體匹配。發行這種長期國債，有利于體現代際公平，讓未來受益于這些勞動力的納稅人共同分擔當前成本；也有利于債務平衡，因為人口增長帶來的稅基擴大，將增強未來償債能力。

結論：

雖然養育孩子需要政府和社會的投入，但這種投入帶來的回報遠遠超過成本。一個正常的勞動力不僅創造稅收、推動創新，更是文明傳承的載體。通過發行長期國債來投資育兒，不僅能夠解決育兒補貼的資金來源，更能夠實現代際公平，讓未來受益于這些勞動力的納稅人共同分擔當前的育兒成本。大幅增加育兒補貼，短期有利于抗通縮，并減輕家庭養育孩子的經濟負擔，促進消費，提升民眾生活質量與幸福感；長期看，出生人口的增加能夠提升中國的創新力和綜合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