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轟走,這味道誰受得了啊!”
1958年秋天的長沙街頭,一群市民捂著鼻子,對著路邊一個背著糞筐的老頭指指點點,甚至有人還要動手去拽他的破衣裳。
醫院的領導火急火燎地跑出來平事,本來想著是哪個不懂規矩的臨時工,結果定睛一看,那膝蓋當場就軟了。
這哪里是什么清潔工,這分明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開國中將,還是彭德懷元帥當年的老班長。
01
這事兒發生在那年秋老虎正兇的時候,長沙城熱得跟個蒸籠似的。
那個年代也就是個稀罕物件,普通老百姓家里哪有那條件,一到傍晚,大家都端著飯碗,拿著蒲扇,擠在樹蔭底下乘涼。本來這日子過得挺愜意的,可沒過幾天,大伙兒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空氣里總飄著一股子怪味,不是那種一般的臭,是那種發酵過的、沖鼻子的糞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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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伙兒還以為是誰家下水道堵了,可后來發現這味道它是移動的。順著味兒找過去,就在那163醫院的圍墻根底下,蹲著個干瘦的老頭。
這老頭看著得有六十來歲了,身上穿的那件汗衫,都已經洗得發黃變硬了,上面還有好幾個顯眼的補丁。下身那條褲子更是絕了,褲腿挽到了膝蓋上面,兩條腿上全是泥點子。最扎眼的,就是他背上那個竹編的大背簍,手里還拿著個小鐵鏟,正盯著路邊的馬糞蛋子,那眼神比看見金元寶還親。
這要是放在農村田間地頭,誰也不會多看一眼。可這是在省城的大醫院門口啊,來來往往的都是看病的、探視的,這形象確實有點礙眼。
再加上那天熱得讓人心里發燥,幾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就忍不住了。他們圍上去,想讓這老頭趕緊走人。
有人就說了,這老頭肯定是醫院為了省錢,從鄉下找來的臨時工,連個工作服都不給穿,這也太寒磣了。
那老頭被一幫人圍著,也不惱火,就那么樂呵呵地站著,被人說急了,也就拿著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嘴里也沒句整話,看著確實挺窩囊的。
大家一看他這軟綿綿的態度,更覺得這人好欺負了,非要拉著他去醫院辦公室評評理,問問醫院到底是怎么管理的,怎么能讓這么個臟兮兮的人在門口轉悠。
這動靜鬧大了,醫院辦公室的主任也坐不住了。一聽有人舉報說醫院的清潔工影響市容,主任心里也犯嘀咕,心想醫院的后勤名單里也沒這一號人啊。
為了平息眾怒,主任帶著兩個護士,氣勢洶洶地就往大門口趕。那一路上他都想好了,不管是誰雇的人,馬上結工資走人,別給醫院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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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一看,那老頭正彎著腰,還在那鏟那堆馬糞呢。
主任剛想開口訓斥,那老頭直起腰來,轉過了身。
就這一眼,主任那到了嘴邊的罵人話,硬生生給咽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冷汗,那兩條腿不受控制地就開始打擺子。
他哪里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站在糞堆旁邊的,分明是住在高干病房里養病的湖南省軍區副司令員,何德全中將!
主任當時腦子里嗡的一聲,趕緊幾步跑上前去,啪的一個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那聲音都帶著顫抖,問首長這是在干什么。
這一下,剛才還氣勢洶洶圍觀的群眾,全都不說話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看著這個一身補丁的老頭,怎么也跟“首長”兩個字聯系不起來。
02
其實,這事兒在何德全看來,根本就不叫個事兒。
他這段時間是因為早年的戰爭創傷復發,才住進了醫院。可他在床上躺了沒幾天,渾身就難受。他是個勞碌命,一閑下來就覺得對不起國家給的小米飯。
那天他在報紙上看到國家號召大家支援農業生產,積肥搞建設。這一下子就觸動了老爺子的那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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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尋思著,自己雖然病了,但這胳膊腿還能動喚,總不能躺在醫院里吃干飯吧?于是,他背著醫生和警衛員,找了個破筐,換了身舊衣服,就溜出來“重操舊業”了。
對于圍觀群眾的誤解,何德全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他笑著跟那個嚇壞了的主任解釋,說自己就是閑不住,看見這路上的糞便可惜了,撿回去還能給莊稼上點勁。
這話說得輕巧,可誰能想到,這位在此刻彎腰拾糞的老人,那是真正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硬骨頭。
要把時間軸往回拉個幾十年,何德全受的那些罪,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他這輩子,苦水里泡大的。
1897年,何德全出生在長沙的一個窮山溝里。他命硬,也命苦。剛出生沒多久,他爹上山砍柴摔死了,連個尸首都沒找全。
他三歲那年,家里唯一的頂梁柱母親也得了風寒。那年頭,窮人生病就是等死,沒錢抓藥,就那么硬生生拖成了肺炎,最后撒手人寰。
一個小娃娃,就這么成了孤兒。為了活命,他跟著姐姐一路乞討,那是真的一家一家磕頭要飯吃。那種被人放狗咬、被人潑冷水的日子,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疤。
到了17歲那年,何德全實在活不下去了,看著墻上貼著湘軍招兵的告示,心想當兵好歹有口飽飯吃,就把自己給賣了。
可到了部隊里,日子更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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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舊軍隊,那就是個大染缸,老兵欺負新兵那是家常便飯。何德全個子小,看著又老實,就成了全連的出氣筒。
最過分的一次,吃飯的時候,幾個老兵油子看著何德全在那悶頭啃飯,壞笑著抓了只死老鼠,趁他不注意,直接扔進了他的飯盒里。
那可是難得的一頓白米飯啊。
何德全看著飯盒里的死老鼠,那幫老兵還在那哈哈大笑,等著看他哭鼻子。
那天,何德全沒哭。他端起那個鐵飯盒,照著那個笑得最歡的老兵臉上,狠狠地砸了過去。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反抗,雖然最后被幾個人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臉腫,但也打出了名堂。
從那以后,大家都知道,這小子是個狠角色,別惹他。
也正是在這支湘軍的隊伍里,已經當上班長的何德全,遇到了一個新兵。這個新兵叫彭清宗,也就是后來的彭德懷。
兩個苦出身的湖南伢子,在那暗無天日的舊軍隊里,成了過命的兄弟。何德全看重彭德懷身上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彭德懷也敬重這位老班長的仗義。
誰能想到,這兩個在舊軍隊里摸爬滾打的兄弟,后來會一起把天都給捅個窟窿。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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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聽說了紅軍在鬧革命,專門幫窮人打天下。何德全二話沒說,扔下鋤頭就去找老兄弟彭德懷了。
這時候的彭德懷已經是紅三軍團的總指揮了,可何德全見了面,沒有什么阿諛奉承,就是一句實在話,說要跟著紅軍干。
這一干,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幾十年。
長征的時候,那日子苦得連樹皮都沒得啃。何德全那時候已經是師長了,可他從來不騎馬,把馬都要讓給傷病員。
過草地的時候,多少戰士陷進去就沒出來。何德全就帶著人,一根繩子一根繩子地去拉。
有一次部隊要過一條冰河,水流急得能沖走牛。橋斷了,何德全沒下命令讓戰士們跳,而是自己第一個撲通一聲跳進了刺骨的河水里。
他用肩膀頂著木板,在水里給部隊當橋墩子。那水冷得像刀子一樣割肉,等部隊過完,何德全被拉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凍成紫色的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抗日戰爭爆發后,他跟著115師去了山東。那時候打鬼子,那是真刀真槍地干。
在樊壩戰斗里,何德全帶著戰士們跟鬼子拼刺刀。他的大刀片子都砍卷刃了,身上掛了好幾處彩,血順著褲管往下流,他愣是一聲沒吭,直到把鬼子趕出了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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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到了延安,碰上了大生產運動。
這就得說到他為什么對“拾糞”這么情有獨鐘了。
那時候國民黨搞封鎖,延安連飯都吃不上。毛主席號召大家自己動手。何德全當時管兵站部,他帶頭開荒種地。
那時候沒有化肥,莊稼不長個兒怎么辦?那就得靠糞。
堂堂的兵站部部長,天天背著個筐,漫山遍野地找糞。不管是人的還是牲口的,在他眼里那就是糧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養成了這個習慣。在他看來,這糞筐里裝的不是臟東西,那是救命的糧,是打仗的本錢。
所以,1958年在長沙街頭的那一幕,對別人來說是新聞,對何德全來說,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當了將軍就高人一等了,在他心里,自己永遠是那個在延安溝里開荒的老兵。
04
但這老頭也有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尤其是對他那個唯一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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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長沙解放,何德全回了趟老家。十幾年沒見,兒子何羅生已經長成大小伙子了。
父子相見,抱頭痛哭。這本該是個享福的開始。
何羅生看著當了大官的父親,心里也犯嘀咕,心想這回總算是熬出頭了。他小心翼翼地跟父親提了一嘴,說現在家里日子過得緊巴,能不能給他在城里安排個工作。
哪怕是個看大門的也行啊,總比在土里刨食強吧。
結果何德全一聽這話,臉立馬就拉下來了。他沒罵人,但說出來的話比罵人還難受。
他告訴兒子,現在國家剛解放,哪里都需要人。種地怎么了?種地也是為國家做貢獻。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家里種地,別想著走后門。
何羅生當時心都涼了半截。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親爹嗎?
但這還沒完。后來有一次,何羅生生了重病,實在沒辦法,跑到部隊醫院來看病。
治好了病,到了結賬的時候,醫院一看是首長的兒子,就想著給報銷一部分或者減免一點。
這事兒傳到何德全耳朵里,老爺子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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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是逼著兒子把醫藥費一分不少地補齊了。他說,這部隊的藥是給戰士們準備的,是給打仗的人用的。你一個老百姓,憑什么占國家的便宜?
何羅生那時候委屈得直掉眼淚,他不明白,父親對自己怎么就這么狠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何德全對自己更狠。
國家給他配了專車,可那輛車在車庫里都快生銹了。除非是去開緊急會議,否則他出門永遠是兩條腿。
警衛員勸他,說首長您這身體不好,坐車也是為了工作。
何德全就一句話頂回去,說汽油那是國家的血,咱們國家現在還窮,能省一滴是一滴。
在他家里,那日子過得更是清貧。
1961年,有記者去他家里采訪。進門一看,除了幾排書架,家里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桌子是舊的,椅子是修過的。
吃飯的時候,桌上就是一盤辣椒炒豆角,連點肉星都看不見。
老將軍穿著那雙自己納的布鞋,笑呵呵地給記者夾菜,說這都是自家院子里種的,新鮮著呢,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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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這個慈祥的老人,誰能把他跟那個威風凜凜的開國中將聯系在一起?
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這片土地,卻唯獨忘了給自己和家人留一點余地。
05
那天在163醫院門口,當事情弄清楚之后,剛才那些還要轟他走的年輕人,一個個臉紅得像猴屁股,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醫院的領導要派車送他回病房,何德全擺了擺手,把那個裝滿馬糞的背簍往肩上一扛,說自己走回去就行,正好鍛煉鍛煉身體。
看著那個佝僂著背,在夕陽下慢慢走遠的身影,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個背影,不算高大,甚至有點寒酸。但在那一刻,他比任何一座豐碑都要巍峨。
他用自己的行動,給那時候的人們上了一課,什么叫作本色。
不是穿上將軍服就是將軍,脫下軍裝,還能跟老百姓打成一片,那才是真正的共產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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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這位一生都在“摳門”的老將軍走了。
整理遺物的時候,工作人員都落淚了。
除了一柜子的書,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他什么都沒留下。
沒有存折,沒有金銀首飾,甚至連給子孫的一句像樣的遺囑都沒有。
他干干凈凈地來,又干干凈凈地走了。
【結尾】
何德全這一走,倒是給兒子何羅生省心了,因為也沒啥遺產好爭的,除了那個那是真的“一窮二白”。
比起現在有些官員,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恨不得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進體制內吃皇糧,何老將軍這做法,簡直就是個“另類”。
你說他傻不傻?放著好好的特權不用,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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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股子“傻勁”,把那時候的脊梁骨給撐起來了。如今的人再去看看那個背著糞筐的背影,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臉紅到脖子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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