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長春共奮斗｜王樹武：老兵企業家在長春圓了航空夢

當轟-6H、運油-20A、殲-20、空警-500在長春上空驚艷亮相，當16型41架戰機在凌風翱翔，近百萬人現場歡呼，數億人線上喝彩。2025年長春航空展，就此定格為我國航空史上的精彩一瞬。

50萬、50萬、85萬、99.6萬。這是2019、2022、2023、2025四屆長春航空展的線下觀展人數官方統計數據。作為將長春航空展從藍圖走向現實的重要推動者之一、同時也是歷屆長春航空展執行單位負責人，王樹武對這些數據了然于心。

他本是內蒙古阿魯科爾沁旗農民的兒子，在上世紀90年代參軍到長春，從此與這座城市結下緣分。在長春打拼的34年時間里，他做過銀行職員、小飯店老板，又在千禧年初創立防雷技術公司、光電技術公司，經過20余年發展，其集團成為業務輻射全國的規上企業。

工作中的王樹武。受訪者供圖

但在2017年后，他便將主要心血傾注于長春航空展的籌備工作。身為老兵，他希望這座被稱為空軍飛行員故鄉的城市，能擁有一場屬于自己的航空展。作為在長春商業沃土中成長起來的企業家，他認為自己也有一份責任助力城市發展航空航天產業，力求以“以展帶產”的理念，推動長春的光電、新材料、信息等相關產業加速向前。

昔日老兵，參與籌辦長春航空展

王樹武今年50歲整，中等個子，國字型臉，身材勻稱板正，雙目總是炯炯有神。他出生于阿魯科爾沁旗農民家庭，1991年成為長春的一名武警。當兵四年，退役后成為一家省級銀行的職員。這是他在長春生活的開始。

“長春人比較淳樸、真誠，講人情味兒。”他回憶在銀行工作的日子說，那六年時間交了不少朋友，職場環境一團和氣，下班之余就是和朋友打球、約飯，日子過得舒適得很。但是，久而久之，他不習慣這樣的生活了，“我越來越想掙錢了。可是銀行工資又不高，我們家又幫襯不了我。我在長春只能租房子住。”

身邊同事、領導也都知道他的家庭情況，給他出掙錢的主意。在當時領導鼓勵下，他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創業，在永昌路胡同里開了一家名為“王記排骨蒸餃”的飯店。手上的錢慢慢寬綽些了。可是父親一場重病，讓他不得不關掉飯店，騰出精力照顧來長春看病的父親。為此，他還向身邊同事借了8萬塊錢。

“當時沒有人找我催債。可我是要臉的人啊。”他說，長春朋友們是真的很好，沒有人主動找他要欠的錢，但是他自己過意不去，天天和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總覺得欠人家錢就給趕緊還上，畢竟同事們當年一個月工資才幾百塊錢。

這份要強，推著他再次尋找機會。2001年，在朋友引薦下，他創辦了防雷技術公司。當時長春城區面積正處于高速擴張階段，一批又一批的高層建筑在市區崛起，防雷市場成為藍海。王樹武借助長春本地的高校資源優勢，積極引進大學生研發現代防雷技術，僅過三年時間，企業收入就達到400萬元。

到2016年，王樹武的防雷技術公司已成為全國同行業內產值前三的企業。與此同時，他還組建新的團隊開拓光電板塊業務。他認為，光電信息產業是長春乃至全國科技型大城市都在發力的新興產業，而長春市既擁有中國科學院長春光學精密機械與物理研究所等頂尖科研機構，又有一大批光學領域科技型企業，他的企業在長春有近水樓臺的優勢，發展光電產業恰逢其時。果然，光電業務也蒸蒸日上。

在2017年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涉足航空領域。

2017年9月，他受邀參加了空軍航空大學“航空開放日”。第一次看到戰機騰空，感到無比震撼。這時有幾位前輩說：“遠在南方的珠海都能有航空展，而我們長春有空軍航空大學，和空軍聯系更緊密。也應該有自己的航空展。”

前輩們的一番話，瞬間點燃了王樹武心頭的熱火。他當即應下了期許。他回想此事時說：“我們當兵的人常說，軍令如山倒。我雖早已脫下軍裝，但心里的軍魂還在、理想還在。長春是‘空軍飛行員的第二故鄉’，憑這份底蘊，更完全有底氣打造一場與珠海航展南北呼應、獨具特色的航空盛會。”

2025空軍航空開放活動和長春航空展現場，觀眾在圍觀飛機。 新華社 圖

省市很快就采納了王樹武的建議，并積極協調軍地各方主體籌備航空展。終于在2019年10月21日舉辦了首屆長春航空展。王樹武擔任執行方企業的負責人。在五天時間里，親身見證50萬人次涌入展區。為了確保活動的每個環節都要順利進行，他和團隊要檢查各項工作細節好幾遍，一天只敢睡兩三個小時。

可是不管現場多累，他精神始終保持在亢奮狀態：“這一輩子。還能有機會參與長春航空展工作中去，是身為老兵的榮光。”

六年航展，和城市見證“北長春南珠海”

一座城市要辦航空展絕非易事，要面對的事情千頭萬緒。既要協調好軍方、展商，宣傳、票務、安保、保潔、交通等數十個關聯主體的權責銜接；又要確保環環相扣的上百個流程環節無縫運轉、不出紕漏；更要保障現場數十萬觀眾能在安全、順暢的環境中觀展。對一座城市而言，這是一場大考。

王樹武回憶起六年前的首屆長春航空展時仍感到很觸動。第一屆長春航空展只有77天的籌備時間，而這77天一共下了33天的雨。場地里水泥坑全是積水，工人兄弟們蹚水鋪跑道。政府、企業組成的工作專班24 小時連軸轉，盤查每一處細節，很多人累了就睡在工棚。在各方合力下，首屆長春航空展如期舉辦，省內50家企業、10架通航飛機、5類350臺（套）設備參展。

三年后的第二屆長春航空展則實現了巨大飛躍。展覽展示總面積達14萬平方米，較首屆航空展增加約4萬平方米，位居全國前列。124家高科技龍頭企業、180架民用航空器（含無人機）參展，民用航空器數量為首屆航空展的近3倍，達到全國領先水平。互動體驗場地面積達1.3萬平方米、體驗項目達到30余項，分別是首屆航空展的4倍和3倍，躋身全國第一方陣。

“這時候，不管是在官方文件還是在當時新聞報道里，都是說‘南珠海北長春’了。珠海是一座擁有20多年辦航空展歷史的城市。長春航空展能和珠海航空展齊名，當時我們覺得很驕傲。”王樹武回憶道。

長春的腳步亦未停歇，繼續升級航空展水平。2023年舉辦的第三屆長春航空展展館面積較上屆增加1.1萬平方米、增幅56.1%。航空工業等140余戶企業參展，較上屆增加40.4%。其中制造業企業占比64.7%，首次來長參展企業占比58.3%。展品數量達到1000余件（套），較上屆翻了一番。

更讓王樹武感到振奮的是，“北長春、南珠海”航展格局開始成為軍方共識。

長春航空展上的飛行演出。 新華社 圖

而長春也不負眾望，在2025年9月19日至23日，向全球觀眾呈現出了航空展盛況更為空前的藍天峰會。首次全面啟用長春國際航空博覽城，展場總面積235.8萬平方米，較上屆擴容一倍，相當于330個標準足球場大小。此次參展單位209家，較上屆增加69家。航空工業、中國航發、長光衛星等央企、國企和重點民營企業齊聚，呈現出武器裝備、空軍航空文化、無人智能裝備、低空經濟四大展覽主題，全面展現中國航空工業的綜合實力。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長春航空文化展示中心作為首個航空主題永久展館，停展期間將常態策劃不同主題的航空展覽和特色活動，打造“永不落幕的航空展”。

當連上海、新疆等外地的朋友，來長春時都主動向王樹武提出要求參觀展館、考察當地產業項目時，他知道長春“兩年一屆”的航空盛會，已經與城市產業發生了深度連接。

航空之城，人氣與產業加速齊聚

2025年長春航空展，一張照片火遍全網：陽光灑在一排身著橙色工作服的環衛工人身上，他們有的裹著頭巾、戴著草帽，緊挨著坐在一排，頭頂是蔚藍天空和疾馳而過的戰機。

2025空軍航空開放活動和長春航空展里的“走紅照片”。吉林大學學生 唐家杰 攝

無數網友在照片下評論：“這就是航空展的意義。這是人民的航空展”“天上飛機最颯，地上勞動者最美”“工人階級萬歲！”“長春共和國長子的情懷具象化了”。

“長春航空展是一場全城的總動員，每個人都為家鄉城市出了一份力。”王樹武說，交通運輸部門共調配17條線路、480臺公交車以及500臺旅游大巴，1500臺出租車作為儲備力量，公安部門每天部署警力2542名及時化解處置風險點位，通信部門共700個增基站投入使用保障百萬人流暢上網，市場監管部門全程護航展會餐飲，1285個衛生間隨時有工作人員打掃，8000平方米遮陽避雨休息長廊為老人和孩子提供了休息的港灣。更有無數志愿者、熱心市民幫游客指路、講解城市特色。

“航空展像一扇窗口，能讓外界看到長春開放進取的姿態。我有一個親身感觸，以前談合作要花費些時間介紹下長春的優勢，現在只要說‘航展舉辦地’，對方立馬就會刮目相看。”王樹武說，這些年，長春的航空領域人才和產業都在加速聚集，整座城市都透著一股容光煥發的活力，讓人明顯感受到它的蓬勃變化。

讓長春人感到驕傲的長光衛星，是我國第一個以省份命名的商用遙感衛星星座，并且實現了商業化運營。截至目前，“吉林一號”已發射超百顆衛星，其分辨率不斷提高，應用領域也日益廣泛，涵蓋了國土資源監測、智慧城市建設、農業估產、林業監測等多個方面。

在航空裝備制造方面，長春也擁有眾多實力強勁的企業以及眾多上下游配套企業，共同形成了強大的產業集群效應。目前，長春市已培育了一批優質龍頭企業和幾百家上下游配套企業，航空航天產業總產值不斷攀升。

2024年8月，長春市出臺《長春市推動低空經濟高質量發展行動計劃（2024-2026年）》，明確“飛得好”“用得好”“發展好”三個階段目標，提出逐步完善基礎設施、創新能力、產業規模、應用場景四個量化目標。《行動計劃》清晰勾勒了長春低空經濟發展藍圖，2026年，全市低空經濟規模力爭達到30億元，規模以上企業超過30家，初步形成智慧高效的低空飛行服務保障體系。

當前，長春正錨定“爭創全國低空經濟先行區、集聚區和示范區，躋身國內低空經濟創新發展第一梯隊”目標，聚焦“打造東北低空經濟中心”，建設東北低空數據中心、航空體驗中心、低空制造中心，全力在廣袤的低空領域開拓出一片獨具長春特色的產業高地。

城市的變化，也讓王樹武為自己的企業找到了轉型契機。近幾年，其公司旗下孕育出涵蓋航空科技、文旅、低空經濟的北亞航空，以及與高校合作成立的海云天智惠科技，正駛向高科技深水區。“現在我們公司的航空、光電等產業板塊一年產值也有幾億元，而且發展勢頭不錯。回想30年前，我還只是一個窮小子，在長春創業實現了一個又一個理想。對這座城市的人和事，我內心是感恩的。”王樹武說。

情懷依舊，老兵與城市續寫航空故事

2025年長春航空展在互聯網上引起熱潮。有本地人曬出家鄉的航空展盛況與城市美景，還分享自家孩子有了參軍報國的愿望。有些外地游客分享觀展心得與城市印象，向網友繪聲繪色講述在長春的所見所聞，讓“四時俱好是長春”成為更多人心中向往的旅行目的地。僅在抖音平臺，“長春航空展”詞條瀏覽量就達到3.7億人次。

9月25日，國防部新聞發言人張曉剛大校在國防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這是一場全民參與的藍天嘉年華，也是一堂直觀震撼的國防教育課，點燃了無數人的空天夢想和愛國愛軍熱情。”

作為曾經守衛長春的一名武警戰士，王樹武對長春的軍史格外熟悉。他很喜歡向人介紹長春與空軍的淵源。講起歷史故事，娓娓道來。

今天位于長春的空軍航空大學，前身是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1949年開國大典，老航校學員駕駛17架戰機飛越天安門，接受黨和人民的莊嚴檢閱；抗美援朝戰場上，老航校學員更是成為“空中尖刀”——李漢首創人民空軍擊落敵機的紀錄，王海帶領“王海大隊”擊落擊傷敵機29架。

21世紀以來，長春為部隊培養輸送了大量軍事航空人才，涌現出以“八一勛章”獲得者景海鵬、“逐夢海天的強軍先鋒”張超，以及“時代楷模”航天員群體、“時代楷模”郝井文為代表的一大批先進英模。優秀人才在春城輩出，忠誠守護著祖國的天空，這讓長春成為名副其實的空軍飛行員“第二故鄉”。

“我當年幾乎傾注了全部精力，去參與創辦長春航空展。于我而言，將人民解放軍的精神傳遞給大家，讓國人永遠記得中國軍人的熱血和忠誠，是目前最有價值的事。”王樹武說，貫穿此生的軍旅情懷正是他投身航空展的出發點和歸宿。

“等到2027年的長春航空展，軍迷們能看到更豐富的東西。比如，長春的航博館將完整呈現從‘馬拉飛機’到殲20列裝的空軍發展史，讓每個參觀者都能深入體會到人民空軍的光輝發展歷程。”王樹武說，他和團隊現在已經在準備2027年長春航空展的工作了。

2025空軍航空開放活動和長春航空展亮相的飛機。 新華社 圖

“對游客來說，2027年長春航空展會更加值得期待，比如草坪航展場地的建設會更優化，觀眾坐在公園里就能聽場內的解說，而且聲音能保持同步。此外，一些航空城配套不斷完善，形成文旅與產業的良性循環。”他說。

作為和航空業密切相關的行業，長春光電產業也隨著長春航空展的出圈走進全國視野。王樹武介紹，他還會參與2026年長春光博會的舉辦，到時大會將邀請18個產業方向的1000家企業、高校及科研院所參展參會，還將定向邀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光電企業及機構觀眾參展觀展，向全世界展示長春的產業創新生態。

長春航空展已落下帷幕，而戰機轟鳴猶在王樹武耳畔。長空之上，鐵翼翱翔，是一個老兵對一座城市的期盼。王樹武說，他和長春航空展的聯結還在繼續，而他投身于長春航空事業的故事，才剛剛開篇。

澎湃新聞記者 趙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