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真的不能勉強自己干活。我婆婆，被一坨雞屎干進了醫(yī)院。

雞屎沒掃干凈，婆婆先摔了。傍晚六點零五分，我在屋里改PPT，她左手泡在雞糞桶里，右手攥著那把灰勺子，一屁股坐地上，骨頭咔一聲。醫(yī)院片子出來：右橈骨骨折，骨質(zhì)疏松三級。

那一刻我腦子嗡嗡：平時雞屎都是她掃，我也沒想過她七十三歲了。

醫(yī)生一句話更扎心——中國80歲以上老人，一半摔過，摔完一年內(nèi)死亡率達(dá)20%。

我回家蹲地上看那攤雞糞，灰面被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像誰撒的碎紙錢。雞屎混著雨水，踩上去比瓷磚還滑。婆婆說想舀灰把屎蓋住，免得雞踩得更臟，結(jié)果風(fēng)一吹，她整個人跟紙人一樣飄出去。

我這才意識到，她每天蹲著拌雞食、提水沖雞舍，膝蓋早就在響，只是我沒聽見。

夜里陪護，她疼得睡不著，小聲嘀咕：“別跟你姐說，省得她擔(dān)心。”我心里酸得冒泡：她的“省得”，差點把自己省沒了。

第二天護工抬她去洗手間，她手抖著抓我袖子：“以后我還能喂雞嗎？”我沒敢答，因為我知道，她怕的不是疼，是失去那點還能干活的尊嚴(yán)。

回村后第一件事，我把雞圈墊高，鋪了防滑墊，買了個小鏟子，長柄的。婆婆看著笑，說像打高爾夫球。我沒告訴她，這把鏟子30塊，她摔一跤，手術(shù)費加住院，一萬六。

鄰居嬸子來串門，說自家老太太去年髖骨骨折，躺了半年，屁股爛了碗大一個洞。倆人聊得眼淚汪汪，我才知道，這不是我們一家的劫，是整個村的老人們都踩著雞屎在賭命。

我拉婆婆去鎮(zhèn)上測了骨密度，T值-2.8，醫(yī)生開了一堆鈣片和維生素D，說曬太陽比吃藥管用。現(xiàn)在每天下午四點，我搬個小板凳陪她坐在門口，太陽暖烘烘，她瞇眼打盹，手里握著那把長柄鏟，像握著權(quán)杖。

我PPT也不熬夜改了，六點準(zhǔn)時收電腦，先掃雞屎，再陪她數(shù)雞。雞一共九只，她記得每只的名字，我叫不全。

說到底，老人跌倒不是意外，是提醒：他們還能動，但不該再一個人硬撐。

別等骨頭斷了，才想起他們的骨頭早就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