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1955年那次全軍大授銜,好多人的名字是后來才叫響的,但有些人的名字,在那會兒就已經響當當了。
周純全,上將軍銜,擱在當年,這軍銜不高不低,可要是把時間往前倒個二十年,在紅四方面軍那會兒,他可是個能跟徐向前、陳昌浩他們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他當紅軍總政治部副主任的時候,后來跟他搭班子的洪學智,還只是個軍政治部主任。
按理說,他這資歷,奔著大將,甚至元帥去都不是沒可能。
可歷史這東西,它就不愛走直線。
偏偏就是這位早就該名聲大噪的人物,卻在朝鮮戰場上,才真正打出了他人生中最狠、最刁鉆的一仗。
而這一仗的開頭,是他被彭德懷給“綁票”了。
時間拉回到1950年那個要人命的冬天。
志愿軍司令部里,煙味兒、煤油味兒混在一塊兒,嗆得人眼淚直流。
彭德懷元帥的脾氣,那是有名的,可那段時間,司令部的參謀們說,彭總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
他整天就盯著墻上那張地圖,地圖上從鴨綠江到前線的那幾條紅線,被藍筆標的叉叉圈圈畫得都快看不出本色了。
那些藍筆,就是美軍的B-29轟炸機。
“他娘的,范弗里特這不是在跟我們打仗,是在跟我們的鍋碗瓢盆打仗!”
彭總把抽了一半的煙卷狠狠摁在桌上,聲音沙啞得像拉破的風箱。
戰報上來的數字,一個比一個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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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座橋被炸,明天一個車隊報銷。
前線的戰士們,子彈得省著用,有時候一個陣地守一天,平均一人分不到五發子彈。
吃的更別提,一口炒面一口雪,就算改善生活了。
后勤的損失率,最高的時候能沖到三成以上,送十車東西,有三車就得扔在路上。
這已經不是運輸線了,這就是一條用鮮血和鋼鐵鋪就的、通往地獄的單行道。
就在這節骨眼上,周純全來了。
他當時的身份是東北軍區后勤部長,名義上是來慰問前線部隊,順便匯報一下東北這邊物資籌集的情況。
他是個看著很沉穩的人,話不多,風塵仆仆的,一進門就感覺把外頭的寒氣都帶進來了。
彭總當時正愁得抓心撓肝,也沒工夫跟他客套。
等周純全匯報完,彭總把一摞子寫著損失報告的電報“啪”一下拍在他面前。
“純全同志,你也是搞了一輩子后勤的老手了,你給我看看這個。
你告訴我,這仗,后勤跟不上,接下來咋打?”
周純全沒立馬吭聲。
他拿起那些電報,一張一張看得特別仔細,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作戰室里靜得嚇人,只聽見彭總粗重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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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半天,周純全才把文件放下,抬起頭,看著彭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彭總,只要人還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就這么一句話,像是一下子點著了彭德懷心里的那團火。
他猛地一拍大腿,兩眼放光地盯著周純全,那架勢不像是跟同志商量,倒像是獵人看見了獵物。
“你別走了!”
彭總的聲音一下提得老高,“就留下來!
你給我管后勤!
我馬上給軍委發電報,你來當志愿軍后勤司令部的政委!”
這一下,把周純全都給干蒙了。
他本來就是過來串個門,匯報個工作,怎么就給“扣”下了?
但這命令是從彭德懷嘴里說出來的,那就不是商量,是板上釘釘的軍令。
就這樣,一位曾經的紅軍高級將領,在東北后方安穩了沒幾年,又被一把拽到了全世界火力最密集的地方。
很多人后來都只知道志愿軍后勤司令是洪學智,功勛卓著,兩度被授予上將軍銜。
但他們不知道,在最難的那段時間,是周純全這個被臨時“抓來”的政委,跟洪學智搭伙,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一個大刀闊斧定盤子,一個心細如發摳細節,硬是把一條快要斷氣的后勤線,給盤活了。
說起周純全這個人的經歷,那真叫一個“高開低走,再觸底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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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豫皖蘇區出來的老底子,紅四方面軍的核心干部。
長征路上,因為路線問題和內部的一些復雜斗爭,他的人生軌跡猛地一拐。
到了延安,這位曾經手握大權的方面軍領導,被安排進了抗大和中央黨校,搞教育工作。
這一干,就是十多年。
從槍林彈雨的戰場,到安安靜靜的窯洞,這落差不可謂不大。
很多人覺得他這是被“雪藏”了,政治生命差不多到頭了。
可這十多年,也讓他沉淀下來了。
他把過去在戰場上、在政治斗爭中學到的東西,一點點掰開揉碎,變成了教材,變成了講稿,教給了成千上萬的年輕干部。
他不再是那個沖鋒陷陣的將軍,變成了一個給軍隊“造血”的師傅。
這段經歷磨掉了他身上的火氣,卻把他的韌勁和智慧磨得更加鋒利。
所以,解放戰爭一開打,組織上立馬想到了他,派他去情況最復雜的東北管后勤。
遼沈、平津兩大決戰,百萬大軍的吃喝拉撒、槍炮彈藥,全靠他這臺“發動機”在后面推。
事實證明,他干得滴水不漏。
也正是因為有了在東北的這份成績單,彭德懷才敢在朝鮮前線,下那么大決心“搶人”。
周純全一到任,就跟洪學智碰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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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都是鄂豫皖出來的老鄉,彼此知根知底,配合起來沒那么多廢話。
洪學智負責統籌全局,跟彭總要政策、要資源,大方向上把關。
周純全呢,就一頭扎進了具體業務里。
他領著一幫參謀,天天就干一件事:研究美軍的轟炸規律。
他發現,美軍飛行員也跟上班打卡一樣,有自己的“工作時間”和“工作習慣”。
于是,他提出了一個后來被叫作“反絞殺”的核心戰術:跟敵人打時間差,把白天變成黑夜,把黑夜當成白天。
白天,所有車輛、人員全部偽裝隱蔽,整條運輸線就像死了一樣,寂靜無聲。
一到天黑,這條線瞬間復活,成千上萬的汽車像從地里冒出來一樣,在沒有車燈的公路上,借著月光和路邊做的微弱標記,玩命飛奔。
光這樣還不夠,美國人也不是傻子,他們開始搞夜間轟炸,扔照明彈,一照一大片。
周純全的第二個怪招就來了:“分段運輸,接力賽跑”。
他把幾百公里的運輸線,切成幾十個小段,每段只有幾十公里。
司機只跑自己最熟的那一小段,到了交接點,把車和貨交給下一個人,自己立馬回去拉下一趟。
這樣一來,就算其中一段出了問題,也不會影響全局。
司機對路況熟,跑起來快,也更安全。
最絕的是他的防空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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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錢搞雷達,也沒那么多高射炮,就用了個最土的辦法:全民皆兵,沿途設哨。
運輸線兩側的山頭上,隔幾百米就有一個防空哨,哨兵就是附近的朝鮮老百姓或者鐵道兵。
只要一聽見飛機聲,哨兵立馬朝天放槍,或者敲鑼打鼓。
這聲音就像多米諾骨牌,“咣咣咣”地一下就傳出去了。
山溝里的司機一聽到動靜,根本不用等命令,一腳剎車,靠邊,熄火,蓋偽裝網,幾十秒內就跟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美軍飛行員經常是氣得在天上干轉圈,剛才還看見下面一串車燈(有時候司機實在沒辦法也會開一下),一眨眼就啥都沒了,只能胡亂扔幾顆炸彈了事。
而真正讓周純全“封神”的,還是他對付美軍炸橋的辦法。
橋,是運輸線的咽喉。
美軍的邏輯很簡單,炸斷你的橋,你的車隊就得堵在河邊,成了活靶子。
志愿軍的工兵也厲害,你前腳炸,我后腳就修,木橋、浮橋,連夜給你搭起來。
可天一亮,敵機又來了,剛修好的橋又是一片火海。
周純全親自跑到幾條重要的過河點去看。
他站在被炸斷的橋墩旁邊,看著冰冷的河水,一言不發地瞅了半天。
他突然問旁邊的工兵:“咱們能不能把橋修到水底下去?”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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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修水底下,那不就成潛水艇了?
周純全解釋他的想法:“咱們用石頭、木頭在河床上壘一個堅固的橋基,橋面就鋪在水面以下大概三十公分的地方。
這樣一來,從天上看,河面上波光粼粼的,跟平時一模一樣,偵察機根本發現不了。
咱們的司機呢,就看著水里插的標記桿,順著桿子開過去!”
這個想法簡直是天方夜譚,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工兵部隊硬著頭皮上,在刺骨的河水里,靠人力和簡單的工具,真的在河床上搭起了一座座“水下橋”。
卡車開過去的時候,水花四濺,車輪子在水下走,感覺就像開船一樣。
這種美軍飛行員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的“幽靈橋”,成了志愿軍后勤線上打不爛、炸不斷的奇跡。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效果立竿見影。
志愿軍后勤線的損失率,從讓人心驚肉跳的30%,斷崖式地降到了不足0.5%。
范弗里特叫囂的“絞殺戰”,被周純全用這些土辦法、怪辦法給徹底“反絞殺”了。
一條鋼鐵運輸線,硬生生被他和洪學智打造成了一座炸不爛、摧不垮的“地下長城”。
戰爭結束后,周純全和洪學智因為在朝鮮戰場的卓越功績,雙雙被授予上將軍銜。
彭德懷對周純全的欣賞是毫不掩飾的,據說在最初討論大將人選時,彭總還力薦過周純全。
雖然最后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入選,但這足以說明他在老總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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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周純全在北京病逝,享年80歲。
在他晚年的回憶和官方的生平記述中,關于朝鮮戰場上那些神乎其神的后勤奇跡,他都說得極為平淡,似乎那些只是一個后勤干部應盡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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