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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高考
1977年恢復高考,學校把成績好的學生集中成快班,我在其中。問題我是地主子女,還沒高考的資格。接著取消成分,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但我不是一心一意。
那時候的壞成分叫“黑五類”。很多黑五類迎接高考揚眉吐氣,看市場經濟抓住商機。可我不是。表面上看,我已經循規蹈矩,腦子里想胡思亂想還控制不住。一地雞毛,不知道怎么打掃。
取消成分似乎容易,而我內心的“成分”很頑固,潛意識我還是覺得自己有沒有高考的資格。
階級搞不懂,但斗爭能看見,剝削壓迫有本性。這種模糊而強烈的意識,一般人不懂也不屑,我為之困惑很多年。內心感到窒息, 就想聽國際歌。于是我想往英雄,想往共產主義。
大胡子馬克思一直陌生,國際歌一直響徹心扉。
共產主義是政治課,老師講學生聽,從來沒有人討論。我以為別人的本心都是共產主義,不需要討論,所以我只是想不敢問。政治死記硬背,和我向往共產主義,是兩種意境。其他課堂,經常走神,腦子里閃現英雄,心里回蕩國際歌。
恢復高考的消息,我告訴父親。父親平靜地說,地主成分沒資格高考,以后跟我學手藝。之后告訴取消成分的消息,父親還是那樣平靜: 那就好好讀吧,但愿能考上。相比之下,叔叔姑姑和舅舅異常興奮。他們輪番鼓勵我: 一定要考上,給家族爭氣。
幺叔說得最激烈: 地主就是有種。這個說有破綻——爺爺敗家,連秀才都考不上。祖上地主,不過是曾祖父的半輩子。
奶奶說我做地主不行,讀書可以。奶奶的說法聽著順,但理由是什么?還是疑問。
父親本來沒說啥,是我問他。他贊同奶奶的說法。
家族的鼓勵實質是期待,我感到一份動力和九分壓力。而壓力變成阻力。
取消成分后,上學沒誰再說我地主。但回到家里,左鄰右舍還是有議論: 地主娃有運氣。
有一次我無意聽到校長對班主任: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我回家問父親: 都說你的手藝行,還是你本來就行呢?
父親說,開始是想找出路求上進,之后是別人說我行,在后我看到別人不行。父親接著說,泥瓦匠不好,你要好好讀書。
泥瓦匠不好?那父親為什么出色?我還想繼續問,可父親滿臉不高興。
小學一年級,左鄰右舍孩子都留級,就我沒有。二年級以后,我總是班上第一。可上了初中,我的第一朝不保夕。高考快班,優生云集,突如其來,山大壓力。
那時候老師輔導不收費,而時間寶貴。可我的問題的分子與細胞,哪個更小?后又胡思亂想:化學反應為何不能生成生命、合成食品?還有獅虎強大,為何沒進化?反而被原本不強的猿類超越?
老師說:高考沒有生物,即使有也不會出這樣的怪題。并提醒我:高考時間緊迫,心思別偏離。
若干年后,我的女兒也提出同樣的問題。我給她的解答,她欣然接受,還不到十分鐘。
數學越學越抽象而枯燥乏味,老師說數學是邏輯演繹,關鍵是考試會做題。語文學了好多但老是記不住,經常問自己:為什么我四歲能記住《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英語是人家的語言,為什么跟漢語詞序都不一樣?
老師讓學生收集名人名言,我喜歡愛因斯坦“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那理想志向責任使命是什么?為什么裴多菲說自由高于生命?
說高考是選拔人才——這樣讀書算人才?后來有高考即競爭的說法。實際上生物課里早就有“生存競爭”之說,是我理解太膚淺。
誰懂競爭呢?動物世界里的生存競爭淋漓盡致,動物懂嗎?我為啥要懂?
如今自媒體時代,我的這些問題也有人提及。關鍵是有的人不需要搞清楚,故而不困惑;有的人只有壓力或動力,沒有問題。
孩提時的我十分好玩,常忘乎所以不顧一切而樂在其中,好單純。都說我上學讀書成績好,而我自己很空虛,只有那本小人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給我留下了實在記憶。
當時的單純,被沖擊失去注意,是必然的宿命。想順利走過獨木橋,需要思想獨立——問題是十三四歲的我,處在那個年代,是否可能?
也不知道高考去哪里,還以為要進京,考前才知道考場就在自己的學校。
……就這樣,不知高低進考場,忐忑不安拿起筆…
2025年12月16日于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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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光亮
【作者簡介】汪光亮,男,1963年生,籍貫湖北武漢,出生東西湖,農業技術國家干部,現非農靈活退休。關注社會歷史(家史)人生人性。個性簽名:始于困惑,終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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