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說要分房睡。
我正在浴室卸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手里的卸妝棉掉進了洗手池。二十年了,我們從來沒分過房。即使吵架,也只是背對背,各占床的一邊。
"為什么?"我轉過身,鏡子里的自己,半邊臉已經卸掉了妝,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站在門口,目光閃躲:"就是覺得......睡不好。"
睡不好。多么蒼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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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追問。這些年在婚姻里,我學會了一件事——有些話說出來,反而讓人難堪。但那個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失眠到天亮。
第二天開始,他真的搬去了書房。我煮飯的時候多放了一個人的量,他吃完就回房間。客廳里的電視開著,我一個人看完了整部電視劇,連劇情都記不清。
我開始留意他的行為。手機放在哪里,回家的時間,衣服上有沒有陌生的香水味。什么都沒有。他還是那個下班就回家的男人,只是不再跟我睡一張床。
閨蜜約我喝咖啡,我說了這件事。她勸我:"查查他手機吧,男人突然有反常舉動,肯定有問題。"
我沒查。不是不想,是不敢。有些事情,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一個月過去,我瘦了五斤。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眼角的細紋深了,顴骨突出來,看起來有點刻薄。四十二歲的女人,如果不快樂,連容貌都會變得尖銳。
那天我去參加同學聚會,喝了點酒。回到家的時候,看見書房的燈還亮著。我推開門,他正坐在電腦前,聽見聲音,慌忙關掉了屏幕。
"在看什么?"
"沒什么。"
我走過去,他下意識地護住電腦。就是這個動作,讓我崩潰了。
"到底為什么要分房睡?你說啊!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的聲音很大,帶著酒氣和委屈。
他愣住了,看著我,眼睛有點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二十年了,你突然就不想跟我睡一張床,你讓我怎么想?"
他沉默了很久,長長地嘆了口氣,打開了電腦。
屏幕上是一個醫療網站的頁面,標題寫著"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
我呆住了。
"三個月前體檢,醫生說我有中度睡眠呼吸暫停。晚上會打鼾,會憋氣,嚴重的時候能停十幾秒。"他的聲音很低,"我怕吵到你,更怕你看見我憋氣的樣子害怕。"
我站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你不知道,每次憋醒,看見你睡在旁邊,我就特別害怕。萬一有一天我真的憋過去了,第一個發現的是你......"他轉過頭,不想讓我看見他的表情,"我不想你看見我那個樣子。"
原來這一個月,他不是不想跟我睡,是不敢。
我走過去,看見電腦上密密麻麻的醫療資料,還有他搜索過的關鍵詞:"睡眠呼吸暫停會不會猝死""如何不影響妻子睡眠""呼吸機價格"。
"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怕你擔心。"他說,"而且醫生說要配呼吸機,我在等工資發下來。那東西挺貴的,我想自己解決,不想讓你知道我......老了,病了。"
四十五歲的男人,說自己老了的時候,眼神里有種我從未見過的脆弱。
那天晚上,我陪他去看了醫生。醫生很年輕,看完檢查報告說:"情況不算太嚴重,配個呼吸機,按時使用就好。不用太緊張,這個病很常見。"
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突然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讓你胡思亂想了一個月。"
我笑了:"我也對不起,沒有早點問你。"
二十年的婚姻,我們學會了體貼,學會了遷就,卻忘了最簡單的——開口說話。
回到家,我幫他把書房的東西搬回臥室。他說:"呼吸機還沒買,我還是......"
"沒關系。"我打斷他,"你打鼾我也習慣了,以前不也睡得挺好。"
他看著我,眼睛又紅了。
那天晚上,我們背靠背躺著,像新婚時候那樣,誰也不說話,但手在被子下面悄悄握在一起。他的手心有汗,我的也是。
呼吸機第二周就到了。他戴著那個東西睡覺,看起來有點滑稽,像個潛水員。我忍不住笑,他也笑,說:"是不是很丑?"
"還行。"我說,"反正我也不好看了。"
"誰說的。"他關了燈,"在我眼里,你還是二十年前那樣。"
黑暗里,我沒有回答。只是眼淚掉下來,打濕了枕頭。
婚姻真奇怪。它會讓兩個最親密的人,因為太在乎對方,反而選擇沉默。我們都以為自己在保護對方,其實只是在折磨彼此。
現在想起那一個月,還是會心疼。心疼他一個人在書房睡不著,心疼自己胡思亂想的樣子。
但也感激。感激那場誤會,讓我們重新學會了——有些事,說出來,就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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