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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市井茶寮于今世之德用

蓋聞大邑之興，崇樓接云，廣衢如砥。然璇題耀目之地，或失人情之溫；珪組周行之區，每闕俎豆之敬。有陳氏茶寮，臨衢踞廛，歷甲子而未改其制。今試以管窺之，乃知市井尋常處，實藏文明深脈；往來談笑間，自見世道樞機。

其一曰“破孤絕而成群和”

今之郡邑，萬甍鱗萃，而比鄰不相知；百廛云連，然覿面若隔嶂。此原子之厄，實非物理之距，乃人心自錮也。觀陳氏茶寮，則見：

販夫卸擔，可據一隅而飲粗茗；

文士攜卷，得倚明窗以品雀舌；

老叟會棋，稚子趨庭，各適其性而不相妨。

尤可異者，有朱履青衿同案，市井簪纓共話。雖位有尊卑，財分豐儉，一旦就木案，俱在茶煙中。此非強為之，乃清茗能融芥蒂，幽馨可化藩籬。昔管子治齊，設三百閭以聚民；今觀此寮，方丈之地而收群和，豈非暗合古義？

其二曰“通有無而濟剛柔”

考其堂奧，暗合易理。東南隅多置明窗，允孤客憑觀而不涉紛擾；中央區恒設廣案，容眾賓喧笑以暢敘幽情。更有：

轉角設杌，便負戴者暫憩；

簾后置幾，供沉吟者潛修。

此非匠作之巧，實人情之達。蓋剛者需馳騁之地，柔者求容膝之安。能兼此二道，則眾庶各得其所。昔子產治鄭，不毀鄉校，以納眾議；今此茶寮，不設科條，而秩序自彰。所謂“善治者治無形”，其此之謂歟？

其三曰“緩急晷而養天和”

方今之世，視寸陰若尺璧，以倥傯為能事。而茶寮獨存古時序：

寅卯之交，老叟曝背，看云識天氣；

已午之會，商賈執契，煮茗論行情；

申酉迭更，墨客撫卷，就燭校殘編。

尤妙者，有弈者一局竟日，飲者三沸忘年。此非怠惰，實養氣也。昔榮啟期鼓琴，孔子問其樂，對曰：“人生三樂，吾皆得之?！苯裼^茶寮中人，雖無曾皙浴沂之志，庶幾有榮叟曳尾之懷?？旃澴嘀胁芈怅?，高效率外存拙趣味，此誠濟時之妙方。

其四曰“化陳跡為新機”

或謂舊制當革，古法宜替。然觀此寮：

猶用陶銚煮三沸，亦容掃碼付百錢；

尚存捐讓古風，不拒拍桿新俗；

既懸陸羽像，復置充電樁。

此非守舊，實曰“溫故知新”。昔張融渡江，問：“不恨我不見古人，恨古人不見我。”今茶寮之妙，在使古人可見今世之風，今人得觸往昔之澤。若夫長嘴銅壺傾雪浪，少年舉機攝奇觀——新陳相激，反生異彩。文明生生之道，正在此吐納之間。

其五曰“存異質而全大體”

今之治城者，或務恢廓，夷里巷為通衢；或標雅馴，飾舊肆若贗鼎。而陳氏茶寮存焉：

不忮不求，守本業于囂市；

不卑不亢，對廣廈如比鄰。

觀其存續之道，要在“有用無用之間”。論利市，不及酒吧十一；論觀瞻，難擬會館萬一。然販夫走卒得其憩，羈客騷人得其閑，舊俗得其所依，新風得其所鑒。昔莊子謂“無用之用”，東坡言“不可居無竹”，今茶寮之謂也。

結語

嘗觀滄海桑田之變，每在宏闊處著筆；今察文明賡續之機，乃從細微處得珠。陳氏一寮，不過數椽，然其：

聚散有時，合《月令》養收之道；

喧寂有度，符《樂記》和節之旨；

新舊有容，得《易》卦損益之機。

使通都大邑，皆能容此數椽；紅塵萬丈，俱得留此一隅。則古風不墜于機械，人情常溫于寒暑。豈不聞：茶煙透牖之處，可見民心向背；木桌陶盞之間，能觀世道隆污。今撰此文，非獨為一寮作計，實為天下市井清音請命也。

若使千城一面，盡失本來面目；萬肆同腔，徒存浮華皮相。則他日子孫問先民遺風，恐只能指虛擬光影，而不能坐實案熱盞矣。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