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深秋,渣滓洞監獄的審訊室里,特務頭目劉光煜的語氣透著反常的客氣:“羅廣斌,我們知道你的身份,但你弟弟是共產黨——看在羅廣文將軍的面子上,只要你配合,活路有的是。”這話像針一樣扎進羅廣斌心里,哥哥羅廣文的國民黨中將身份,給了他敵人不敢輕易動刑的“優待”,卻也讓他陷入了比酷刑更難熬的境地:戰友的誤解、特務的利誘、親情的拉扯,每一項都在考驗著這位地下黨員的信仰。
在民國重慶的名門羅家,兄弟二人的人生軌跡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分歧的伏筆。父親作為當地鄉紳,對長子羅廣文寄予厚望,而羅廣文也爭氣,從軍校畢業后一路晉升,成為國民黨軍中赫赫有名的中將,是重慶人口中的“軍中驕子”。小兒子羅廣斌則是家族里的“叛逆者”,他不戀慕哥哥的榮華富貴,反倒對底層百姓的疾苦格外上心。
20世紀30年代末,進入重慶南開中學的羅廣斌,在老師馬識途的引導下接觸到革命思想。《共產黨宣言》里的文字,《新青年》中的吶喊,讓他看清了國民黨的腐敗與社會的不公。當哥哥羅廣文在戰場上為國民黨賣命時,羅廣斌正組織學生游行,奔走在抗日救國的街頭。父親氣得拍桌子罵他“不孝”,羅廣文也寫信勸他:“羅家靠軍功立足,別碰政治渾水。”可羅廣斌回信只說:“二哥,救國未必穿軍裝,我的路沒走錯。”
1945年抗戰勝利后,羅廣斌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利用家族的社會關系為地下黨收集情報、籌集經費。而此時的羅廣文,已成為蔣介石的得力干將,掌管一方軍務,兄弟二人徹底站在了對立陣營。一次家庭聚會,羅廣文苦口婆心勸說:“共產黨的理想太虛幻,何必拿命冒險?”羅廣斌卻反駁:“為老百姓做事,死也值。”這次談話后,兩人再無政治交流,只在信中問候家事。
1948年10月,叛徒的出賣讓羅廣斌的地下工作戛然而止。當時他正前往北碚接觸國民黨軍內線,剛到約定地點,就被十幾名特務包圍。盡管他拼命想銷毀身上的密件,最終還是被制服,押往渣滓洞監獄。特務們查清他的身份后犯了難:羅廣文的影響力擺在那里,動刑怕惹麻煩;放了又不甘心,畢竟他掌握著地下黨的重要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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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場特殊的“審訊”開始了。特務們給羅廣斌安排單獨牢房,提供白面饅頭和熱水,甚至遞煙討好,試圖用“優待”瓦解他的意志。“只要你說出聯絡點,不僅能出獄,還能在羅將軍手下謀個好差事。”劉光煜的話里滿是誘惑。可羅廣斌每次都冷冷回應:“我是共產黨,別想從我這里套走一個字。”
更讓羅廣斌痛苦的是戰友的誤解。特務故意在獄中散布謠言,說他“有后臺、要被保釋”。放風時,曾并肩作戰的王志明盯著他質問:“你到底和他們做了什么交易?”看著戰友懷疑的眼神,羅廣斌的心像被撕裂。他立刻找到特務,大聲要求接受刑訊:“別搞這些虛的!要么殺了我,要么用刑,我絕不會背叛組織!”
接下來的日子里,羅廣斌用行動證明了忠誠。特務見軟的不行,開始變相折磨他,把他關在潮濕的牢房里,不給被子,只給發霉的糙米。他卻借著放風的機會,悄悄聯絡獄中的共產黨員,秘密成立獄中地下黨支部。他還發現看守楊欽典良心未泯,便耐心勸說,用革命道理打動他,最終成功策反這位關鍵人物。
期間,羅廣文曾托人帶話,讓他“認個錯就能出來”。羅廣斌托人回信:“我愛哥哥,但更愛信仰,他救不了我,也不該救我。”這句話徹底斷了特務的念想,也讓戰友們打消了疑慮。王志明主動向他道歉,羅廣斌只是搖搖頭:“在這種地方,懷疑是正常的,我們用行動證明就行。”
在羅廣斌的組織下,獄中的黨員們展開了有秩序的反抗。他們利用特務之間的矛盾傳遞消息,用暗號交流經驗,甚至發動絕食斗爭,要求改善獄中待遇。羅廣斌還帶頭記錄獄友的事跡,為革命留存史料。楊欽典則成了他們的“傳聲筒”,悄悄把外界的消息帶進監獄,又把獄中情況傳遞給地下黨組織。
1949年11月,重慶解放前夕,國民黨特務制造了慘絕人寰的“11·27”大屠殺。危急時刻,羅廣斌在楊欽典的幫助下,組織部分獄友沖出牢籠。逃生后,他第一時間整理出《關于重慶組織破壞經過和獄中情形的報告》,詳細記錄了獄中烈士的事跡和特務的暴行,為歷史留下了珍貴的一手資料。
而羅廣文在得知弟弟的經歷后,內心受到極大震撼。1949年12月,他率部在四川郫縣起義,站到了人民這邊。新中國成立后,羅廣斌投身文學創作,與楊益言合作寫出《紅巖》這部不朽著作,讓渣滓洞、白公館的英雄事跡傳遍全國。
羅廣斌的傳奇,藏在信仰與親情的抉擇里。他沒有因哥哥的權勢動搖,沒有因特務的優待妥協,更沒有因戰友的誤解消沉。在那個立場對立的年代,他用忠誠證明:真正的高貴,不是家族的顯赫,而是信仰的堅定。正如《紅巖》中所寫,“如果需要為共產主義的理想而犧牲,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也可以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這正是羅廣斌一生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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