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空間：沖動救援的致命風險

船上的密閉空間，如貨艙和錨鏈艙，是最危險的區域之一。人們通常關注最初因窒息或中毒而受害的人，但許多致命事故發生在救援過程中：船員沖入營救同事，卻最終成為新的受害者。

在多數密閉空間導致多人死亡的事故中，至少有一名救援者因未采取適當防護措施而喪生。

數字說明一切

大量密閉空間死亡事故涉及救援人員——他們試圖營救同事，卻最終喪命。美國國家職業安全與健康研究所（NIOSH）數據顯示，超過六成的密閉空間死亡案例發生在救援者身上。國際船舶運輸協會（IBTA）提交給國際海事組織（IMO）的報告指出，2000年至2024年間，船上共發生67起此類事故，其中48人為船員，19人為岸上工人。值得警惕的是，高級船員（船長、大副、輪機長）在救援死亡事故中比例過高，例如，在23名密閉空間遇難的船長中，近半數死于救援行動。

案例研究

該輪完成低硫柴油卸載后，進行了為期六天的洗艙作業，為裝載大豆油和葵花籽油做準備。所有貨艙均已除氣（gas free），期間船員多次進出貨艙。在最后一天的洗艙作業中，左舷污油水艙（Slop tank）成功排出符合MARPOL附則一的洗艙水。但右舷污油水艙仍殘留約70立方米附則二規定的洗艙水，其中含有洗艙化學品。

隨后一周，船舶在除兩舷污油水艙外的其他貨艙裝載大豆油和葵花籽油。離港兩天后，船員開始通過附則二規定的舷外管路排放右舷污油水艙洗艙水。當液位降至掃艙高度時，大副指示水手長打開艙蓋，并下至艙梯第一平臺用水管沖洗艙內。此時，大副與水手長在艙口，甲板實習生在消防栓處操作水閥。水手長進入艙內后，突然倒在艙梯頂部平臺，距艙口約兩米。大副立即讓實習生取自給式呼吸器（SCBA），但在呼吸器送達前，大副進入艙內施救，結果也倒下失去意識。

實習生立即通知駕駛臺，三副迅速佩戴呼吸器，下至頂層平臺實施救援。幸運的是，水手長和大副在約7分鐘內被成功救出，接受急救后送往船上病房。公司醫生也同步獲悉，并提供了進一步的醫療支持。接下來的36小時，船員與公司醫生密切監測兩人狀況，直至完全康復。

事后在平臺頂部檢測的氣體讀數顯示氣體正常。推測事故原因：艙口剛開啟不久，水手長進入時艙內氧含量偏低，爆炸下限較高，且可能存在有毒氣體，尤其是比空氣輕的蒸汽。事故發生時，船舶距離最近港口約400海里。

調查仍在進行中，初步結果證實，下艙前船員未進行氣體檢測，未簽發密閉空間進入許可，且入口處未備妥呼吸器或救援設備。可以確定的是，在兩人先后倒下后，其余船員迅速采取了協調一致的應對措施，最終挽救了兩條生命。

本案例凸顯了理解救援人員在缺乏防護情況下貿然進入的本能沖動至關重要。同時，它表明，精心策劃、以團隊協作和嚴格遵守安全規程為基礎的救援，往往能夠避免悲劇發生。最后，它凸顯了在救援后立即實施有效醫療急救的重要性。

試圖施救者致死原因

導致救援人員死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心理因素尤為突出。InterManager提交給國際海事組織（IMO）的文件提到“救援者綜合癥”（III 11/4/4, 2025[KJ1]），即在緊急情況下，人們會產生強烈的本能沖動，立即采取行動。Pearn和Franklin（2012）的研究將“救援利他主義”歸納為以下因素的結合：

• 理念：秉持“Good Samaritan”或“黃金法則”的信念。

• 身份認同：救援者認同受害者，通常源于責任感。

• 風險認知：即使風險極高，仍相信有成功的可能。

• 勇氣：個人勇氣常凌駕于理性風險評估之上。

在緊急情況下，尤其當同事或下屬陷入危險時，這種沖動往往超越培訓和程序要求，導致一連串悲劇——每位救援者都死于同樣看不見的危險。。

造成人員傷亡還有其他一些因素：

• 屏住呼吸：一些救援人員試圖屏住呼吸，認為快速進入是安全的，正如 MAIB 安全公告 02/2008 中強調的那樣。

• 設備不當：緊急逃生呼吸裝置（EEBD）的設計初衷僅用于逃生，但有時卻被誤用于救援，盡管有明確的警告。此外，也曾發生過救援人員使用空氣管進入密閉空間的案例。

• 演練不切實際：在非危險空間或缺乏全套裝備的情況下進行演練，導致救援人員無法應對真實緊急情況。

• 誤判倒地原因：救援人員可能誤以為傷者因滑倒或摔倒，而非窒息，延誤正確應對。

• 反應遲緩或協調不足：救援設備未能及時到位或缺乏有效協作，降低了生存機會。

一次成功的救援行動需要具備哪些要素？

成功的密閉空間救援必須用嚴謹有序的行動和嚴格遵守應急程序，取代貿然沖入的本能沖動。關鍵要點包括：

• 合適的裝備：僅允許經過培訓并佩戴自給式呼吸器（SCBA）的人員進入密閉空間。

• 救援設備準備就緒：安全帶、救生繩、通訊設備必須在進入前設置在入口處并檢查完好。

• 指定監護人員：安排一名監護人員在空間外協調并監督整個救援過程。

• 清晰的救援計劃：制定并傳達明確的救援方案，確保每位參與者了解自己的角色。

• 有效溝通：在行動過程中保持救援人員、護理人員和指揮人員之間的持續溝通。

• 逼真的演練：定期開展模擬真實場景的演練，使船員在壓力下能夠本能地遵循程序。

• 禁止沖動進入：絕不允許未經計劃或防護的進入，必須暫停、評估并嚴格執行既定救援程序。

救援隊的時間至關重要，這取決于密閉空間內的氣體成分，因為不同氣體的致命濃度和起效時間各不相同。例如，當氧氣濃度降至6%至8%（體積比）時，暴露在這種氣體中可能在8分鐘內致命；如果氧氣濃度低于6%，人可能在1分鐘內陷入昏迷，正如新加坡關于密閉空間安全作業技術建議所強調的那樣。因此，強烈建議在密閉空間進入演練中加入基于時間的目標，讓船員充分認識緊迫性。

在上述案例中，根據船舶管理人員的說法，以下幾個因素促成了救援的成功。遇險者位于頂層平臺，這大大降低了救援難度，相比之下，從艙底進行救援則困難得多。此外，由于污油水艙靠近呼吸器存放柜，救援人員能夠及時介入，最大限度地縮短了救援時間。三副在壓力下迅速穿戴呼吸器，展現了其訓練有素。救援后立即提供的醫療監護，以及公司指定的岸上醫生提供的遠程會診，確保了遇險者得到妥善的治療和完全康復。

要點總結

在海上發生的死亡事故中，密閉空間事故仍屬最可避免卻最常發生的類型。此類事故常常奪走好心救援者的生命。上述案例及相關數據傳遞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事實：安全必須優先于本能。打破沖動救援的惡性循環，需要堅定不移地遵守既定程序、正確使用設備，以及開展貼近真實場景的訓練。

挑戰有兩方面：一方面要確保演練和培訓切實有效并得到持續執行；另一方面要解決導致個人沖動行事（有時甚至釀成悲劇）的人為因素。同樣重要的是，要營造一種組織文化，真正鼓勵員工停下來思考、暢所欲言，并將安全置于緊急事項之上。

演練和簡報應明確承認人類天生的救援本能，并訓練如何克制這種沖動。在真正的緊急情況下，第一反應必須是遵循計劃，而不是貿然行動。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保障每位船員安全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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