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郭沫若早年的一段婚姻,竟與日本女子有關。
而這段異國情緣,不是傳奇,而是痛苦歲月中的一點溫暖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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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冬,20歲的郭沫若離開故土,踏上東渡日本的船。
那一天,是12月28日。他手上只有夠用半年的生活費。天津軍醫學校的錄取通知,他親手撕了。
他要去日本考官費學校,否則,半年后,他說自己就跳進東海,不回四川,也不回老家。
那一年,他和家中長兄翻了臉,只為一個去國求學的念頭。
經東北、朝鮮,一路轉車轉船。1914年1月13日,他抵達東京。
可新生活并沒有溫柔地接住他。剛到東京,郭沫若就被現實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的腦袋像被緊箍咒勒住,白天昏沉,晚上頭痛如裂。
加之遠方中國局勢動蕩,家中父母早早替他安排了婚姻,舊式禮教的壓迫陰影始終籠罩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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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陷入長久的焦慮與痛苦中,曾寫信給友人說:“我怕我瘋掉。”
直到1916年8月,一個偶然的相遇,改變了他整整兩年的精神狀態。
那天,他前往東京圣路加教會醫院探望好友陳龍驥。結果不是探病,而是奔喪。陳病重未愈,撒手人寰。
處理完后事的郭沫若情緒低落,準備離開醫院時,一個身影在走廊盡頭停住了他。
年輕的護士佐藤富子,白衣素凈、目光清澈。她不是驚艷的美人,卻有種內斂的光,讓他一眼忘不了。
她的志愿是學婦產科,立志將一生獻給慈善。
這位女護士,不顧父母反對,只身前往東京,在圣路加醫院擔任護理,宿舍簡陋,薪水微薄,生活清苦。
后來,郭沫若再次去醫院,想取回陳龍驥的X光底片。其實也是想,再看她一眼。
幾天后,富子將底片寄來,隨信還有幾句安慰。寥寥數語,卻句句真誠。那封信,郭沫若反復讀了十幾遍。
他在心里給她取了個名字:“安娜”。
青年時代的郭沫若,是極其敏感而激烈的。他的情感,不是慢慢滲透,而是迅速傾瀉。
安娜的溫柔與堅毅,讓他相信:不是所有命運都是冷酷的。
可在那個年代,愛不是簡單的私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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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想學醫,卻因日程倉促,無法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試。郭沫若便勸她辭職,搬來岡山與自己同住。他說:“我的官費,夠兩個人用了。”
于是一個中國青年,一個日本女子,在1910年代的東瀛,決定合住一間屋子。
1916年冬,岡山的夜風已有涼意,郭沫若帶著復雜的心緒,迎來了安娜的到來。他本以為,兩人可以在“平等與自由”的前提下和平同居,以朋友的方式共同生活。
可很快他發現,他低估了人性,更高估了自己。
他在給友人信中寫道:
安娜知道郭已婚,但她仍接受了這份感情。郭則一度以為,既然已有婚姻的存在,反而能讓這段同居關系保持理性與節制。但事實并非如此。人心與感情,總無法遵循紙上原則。
郭沫若為了讓安娜走得更遠,曾送她進入東京市立女子醫校學習。這段理想的教育進程,在不久后因為安娜懷孕而中斷。
1917年,孩子出生,取名“和生”。郭沫若的父母對此感到震驚,但終究接受了這段“越界”的關系。
而安娜的父母卻態度決絕,宣布斷絕關系,“不許再踏入家門一步”。
佐藤富子,為了這場愛,付出了幾乎全部。她切斷了與父母的聯系,承受了來自社會與家族的雙重否定。
她曾寫道:“我把父親丟了,母親丟了,國家也丟了……這是怎樣悲慘的戀愛,怎樣悲慘的緣分喲。”
郭沫若后來承認,是這段戀愛,把他從神經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也激發了他全部的詩歌創作欲望。
兩人沒有婚書,沒有家業,但有一種近似于誓約的堅持。
他們頂住了來自中日兩國社會的雙重壓力,在貧困中努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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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后,只靠郭沫若的一份官費支撐一家生計。安娜主動承擔了全部家務,維持這個家最基本的秩序。
1922年,郭沫若順利畢業,獲得九州帝國大學的醫學學位。安娜原以為,他們終于可以安穩下來,丈夫行醫,她負責照顧家庭,日子雖不富裕,至少清白簡單。
次年三月,郭沫若先行回國。安娜帶著三個孩子晚一年抵達上海。上海的生活節奏快,物價高漲,安娜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她建議郭沫若利用所學開業行醫,以穩定生活,遭到拒絕。
為了減輕丈夫的負擔,安娜決定獨自帶著孩子返回日本,重拾產科專業,將來再來上海開業。郭沫若沉默,既未鼓勵,也未阻攔。
不久,郭也回到日本。兩人再次團聚,生活一度歸于平靜。1924年,他又回到中國。之后的數年,他們分分合合,聚少離多。
1927年,他因政治原因從香港秘密回滬,短暫團聚后被列為通緝要犯,他再次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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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上斑疹傷寒,幾乎死去,最終留下耳聾的后遺癥。而此時的安娜,也病體支離,卻依舊撐著身體去醫院看他。
次年,兩人遷回日本。郭沫若此時已被日本政府視為眼中釘,被拘押多日,最終由安娜多方奔走才得以釋放。
之后,郭專注寫作,安娜外出打工維持家計。沒有抱怨,沒有退縮。1932年,他們迎來第五個孩子,取名“志鴻”。
家庭的安寧并未持續太久。
九一八事變后,郭沫若認識了記者于立忱,迅速相熟。
兩人的關系,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消息傳到安娜耳中,她并未鬧,也未質問,只是把所有情緒埋在心底。
1937年底,郭沫若即將回國,參與抗戰。臨行前,他向安娜表達了離開的打算。
話說得婉轉,卻句句在理。
郭沫若知道,她不是不知道一切,只是不說破罷了。
他在那個夜晚坐在床前,看著她在燈下翻書。她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夜很靜。他俯身輕吻她的額頭,她沒有回頭。
他悄然離開,沒有告知具體的啟程時間。
他早知這一走,將是兩條命運的真正分岔。
郭沫若回國后,與安娜的聯系徹底中斷,直到1938年初,才收到她寄來的一封信。這封姍姍來遲的信,句句都是苦難的陳述。
郭走后不久,日本特高課得知消息,震怒之下將他在東京的住所徹底查抄。
書信、手稿盡數被帶走,連安娜藏在枕頭下的詩稿也未能幸免。安娜隨即被捕,遭到嚴刑拷打,關押多日。
面對逼迫,她拒絕出賣郭沫若,也拒絕將孩子登記為日本籍。特務辱罵她是“野狗”,她冷冷回應:“我是‘野狗’,可我熱愛的是中國。”
就在她孤身苦熬、為郭擔下所有時,郭沫若卻早已在重慶與于立群(于立忱的妹妹)共同生活。他沒有告訴安娜,也無意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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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關系來得迅速而公開。安娜遠在日本,一無所知。
但她還是決定來一趟。
她帶著長子和生、女兒淑子,從日本乘船抵臺,再轉香港。那是1946年的一個普通日子,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道街郭沫若的住所門前。
推門而入的一刻,郭沫若愕然,臉色一瞬變得蒼白。于立群在屋內,也一言不發。
安娜站在那里,看著他,看著屋里一對新人,看著五個圍坐一團的孩子。他們看起來很親密,像一個已經完整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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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默默看著。
多年不見的丈夫沒有迎上前來,只是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她什么也沒問,因為她已不需要答案。
自他不告而別的那天起,對于安娜而言,晴空萬里是他,風雪夜歸也是他;通衢大道是他,萬丈深淵也是他。她傾盡一生相信的那個人,早已走出她的世界。
她回到日本,繼續撫養五個孩子,獨自度過一個女人全部的艱難與衰老。
但她并未徹底斷絕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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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后,她再度攜子女來到中國。長子和生、次子志鴻,皆投入祖國建設。她本人也申請加入中國國籍,最終落腳大連,定居于長子身邊。
1975年,郭沫若病重,住進北京醫院。安娜由女兒陪同前去探望。相見時,兩人無言。沉默仿佛替代了所有解釋。
三年后,郭病危,安娜再次從大連趕來。
那年,她85歲。她只在病房停留片刻便匆匆離開。
有人問她為何不多留一會兒。她淡淡答道:“他不愿談。”
很多年之前,她就明白:有些人,不再屬于原地。
1983年,她被推選為全國政協委員,婉拒了所有記者采訪。
她每年仍會回日本探親。但每次只住幾天便返回。有人勸她常住,她搖頭:“我已經老了,萬一病倒了怎么辦?我想死在中國。”
她留下遺言:遺體要葬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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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安娜在大連安然離世,享年一百零一歲。
臨終那天,床頭擺著一沓泛黃的信紙——那是郭沫若早年寫給她的一百多封信。
她走得平靜。沒有哀怨,沒有言語。
她的遺產不多,只有五百萬日元。她將它全部捐贈給中國——那個曾因愛而結緣、因愛而負她的國度。
一個被愛放逐的女子,最終用慈悲回饋了她一生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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