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不單投誠王夫人,她還投靠薛家,竭盡心力想要促成金玉良緣。
她夢想著,寶玉娶了寶釵,她就可以成為寶玉心尖的人。
若黛玉成了寶二奶奶,她是難以望其項背的,到時寶玉對她的心思也會變淡,所以在她看來,還是寶釵嫁給寶玉最合適。
她的算盤打得是不錯的,不過她投靠薛家的事賈母可是早就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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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挨打后想要吃荷葉羹那回,襲人就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馬腳。
她當(dāng)時疏忽了在場的賈母,竟然讓寶玉對薛寶釵說叫鶯兒來幫忙打絡(luò)子。
襲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寶姑娘在院子里,你和她說,煩他們鶯兒來打上那幾根絡(luò)子。”
寶玉笑道:“虧你提起來。”說著,便仰頭向窗外道:“寶姐姐,吃過飯,叫鶯兒來,煩她打幾根絡(luò)子,可得閑兒?”
誰知這話被賈母聽見了,她馬上追問。
賈母等尚未聽真,都止步問寶釵。寶釵說明了,大家方明白。
這一處看似是無用的閑筆,但事實上紅樓夢中無一處閑筆。
你們想想,曹公怎么可能會寫這種仿佛是廢話的情節(jié)?注意最關(guān)鍵的地方:
這話雖然是寶玉說的,但賈母一聽就能明白是襲人交代他的。
因為從內(nèi)容來看,只有伺候衣物針線的丫頭才會想到這種事。
寶玉這種喝水打扇都要下人服侍的公子哥,絕對不會關(guān)注到絡(luò)子夠不夠用的問題。
他可以親自研花調(diào)胭脂,因為那是他的愛好,但針線活計絕不是他的愛好,他根本不會留意這個。
襲人這個小小的舉動便暴露出,她私下里與薛寶釵主仆往來密切。
賈母這樣精明的一個老太太,她自然一聽就能馬上發(fā)現(xiàn)其中的貓膩。
打絡(luò)子屬于針線活計,襲人卻把這針線活交給鶯兒做了,而襲人的針線活都是寶玉的。
聽襲人吩咐得這么熟稔,賈母會不會猜測:襲人是不是早就偷偷地把寶玉的針線活拿給薛寶釵做了?
還別說,賈母的猜測是準的。
這事在第三十二回就發(fā)生過了。
寶釵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說是你做的就是了。”襲人笑道:“那里哄的信他,他才是認得出來呢。說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罷了。”
寶釵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襲人笑道:“當(dāng)真的這樣,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親自送過來。”
正是因為從那時起襲人就把寶玉的針線活交給薛寶釵主仆做,所以她能在薛寶釵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想起讓鶯兒打絡(luò)子。
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做派了,所以說這些話不經(jīng)過大腦,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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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瞬間領(lǐng)悟這一切的賈母,對襲人會作何感想呢?
那個掛著金鎖,早已及笄的薛大姑娘,薛姨媽帶著她借住賈府多年,并多次宣傳金玉良緣。
還有眼前這個,自己曾經(jīng)非常看重的襲人,她卻已被薛大姑娘收買,把寶玉的針線活交給她去做……
襲人是什么心思,賈母還猜不出來嗎?
襲人本是賈母那邊的丫頭,只是派過來伺候?qū)氂瘢谷槐持魅送低蹈闶虑椋Z母知道了能高興?
賈母雖然喜歡聰明伶俐的丫頭,但她卻絕不會喜歡自作聰明、背叛主人的丫頭。
因為對一個下人來說,忠誠才是第一位的。
是以賈母聽完后,對薛寶釵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賈母又說道:“好孩子,叫她來替你兄弟作幾根。你要無人使喚,我那里閑著的丫頭多呢,你喜歡誰,只管叫了來使喚。”
言外之意:薛大姑娘這么缺下人嗎?缺了跟我說啊,好丫頭我有的是,你別偷偷摸摸把襲人弄了去。
當(dāng)然,薛姨媽母女是聽不出賈母話中的辛辣味的,還笑嘻嘻的接話:
“只管叫她來作就是了,有什么使喚的去處。她天天也是閑著淘氣。”
賈母有她的治家智慧,且她是國公夫人,很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說破,當(dāng)然也是一種權(quán)宜之計。
薛家的種種嘴臉,賈母應(yīng)該看得很清楚,可王夫人畢竟是賈政的妻子、賈寶玉的母親,況且王家勢力已不輸賈府,賈母再不滿也不能斷然攆薛家的人離開。
但是,對于偷摸著倒向薛家的襲人,賈母還是有權(quán)處理的。
所以,當(dāng)王夫人想要給襲人一個名分時,賈母一句話定了她的未來。
第七十八回王夫人向賈母稟報,她以晴雯生病為由攆走了晴雯,又賜給襲人姨娘的待遇。
“若說沉重知大禮,莫若襲人第一。......因此品擇了二年,一點不錯了,我就悄悄的把她丫頭的月分錢止住,我的月分銀子里批出二兩銀子來給她。且不明說者,一則寶玉年紀尚小,老爺知道了又恐說耽誤了書,二則寶玉再自為已是跟前的人不敢勸他說他,反倒縱性起來。所以直到今日才回明老太太。”
王夫人暗戳戳來這一套,以為生米已煮成熟飯,賈母不得不接受。
誰知賈母的回復(fù)更加耐人尋味,打了她們個措手不及。
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如此更好了。襲人本來從小兒不言不語,我只說他是沒嘴的葫蘆。既是你深知,豈有大錯誤的。而且你這不明說與寶玉的主意更好。且大家別提這事,只是心里知道罷了。”
賈母心中早已有數(shù),王夫人再怎么夸襲人也沒用,賈母不會讓她得逞。
“且大家別提這事,只是心里知道罷了”。關(guān)于襲人的未來,至此已成死局。
估計襲人直到最后被攆出賈府,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惹了賈母。
——都是當(dāng)日打絡(luò)子惹的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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