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天,能發生什么?
對于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來說,可能只是幾個尋常的打盹,幾場冬日的風雪。
但對于鄧艾,魏國的征西將軍,這七十天,是從滅國封侯的云端,直墜入身首異處的深淵。
公元263年的成都,一個帝國的終點,也成了這位不世名將的墳場。
故事的開場,不是金戈鐵馬,而是來自千里之外洛陽城里的一封密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但每個字都透著寒氣。
晉公司馬昭盯著蜀地的地圖,手指卻并未點在成都,而是在反復摩挲著鄧艾的名字。
他剛剛收到捷報,鄧艾奇襲成功,劉禪出降,四十年的蜀漢基業煙消云散。
本該是大喜過望,但司馬昭的臉上,卻看不到半分笑意。
他看到的是鄧艾送來的那份計劃書,上面赫然寫著:就地封賞蜀漢君臣,讓劉禪當個“扶風王”,留在蜀地,以示大魏寬仁。
司馬昭自己,也才是個“晉公”。
一個亡國之君,要封個幾乎與自己平起平坐的王?
而且還是鄧艾自作主張的提議?
這已經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了。
在司馬昭看來,鄧艾這是在成都當上了土皇帝,忘了洛陽姓什么了。
與此同時,身在成都的鄧艾,正忙得不亦樂乎。
他感覺自己就是當年的鄧禹,輔佐光武帝平定天下的功臣。
他覺得,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蜀地這攤子事給理順了,不能亂。
所以,他壓根沒等洛陽的批復,就“承制行事”,該封官的封官,該安撫的安撫。
他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比如師纂,直接任命為益州刺史,方便干活。
在他眼里,這是天經地義的。
打仗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現在是穩定新占領區,特事特辦,回頭跟老板解釋一下就行了。
他甚至還挺得意,覺得自己腦子活,懂得變通,能為國家分憂。
他給司馬昭寫信,引經據典,說《春秋》里講究的就是“大義滅親”,我這都是為了國家大局,程序上的小問題不算事。
他是個頂尖的軍事工程師,能精準計算出翻越七百里無人區的糧草和損耗,卻算不出一顆多疑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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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蜀地的山川河流,卻看不見權力場里那些無形的規矩和紅線。
他以為把事情辦好就行,卻不知道,在有些老板眼里,“聽話”比“能干”重要一萬倍。
這種一根筋的思維,讓他把自己的功勞簿,親手寫成了一封催命符。
如果說鄧艾自己挖了坑,那把他一腳踹下去的,就是他的好同事,鐘會。
鐘會當時在哪兒呢?
他正帶著十幾萬大軍,在劍閣跟蜀漢大將軍姜維死磕。
鐘會這個人,出身頂級門閥,年輕有為,又是司馬昭跟前的大紅人,這次伐蜀,他才是名義上的總指揮,是板上釘釘的主角。
他設想的劇本是,自己正面擊潰姜維,大軍浩浩蕩蕩開進成都,接受萬眾矚目。
可現實呢?
他還在劍閣啃骨頭,那邊鄧艾已經帶著一支偏師,從鳥都飛不過去的陰平小道鉆了過去,直接把蜀漢的老窩給端了。
消息傳來,鐘會的軍帳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光環,所有的榮耀,瞬間被鄧艾一個人搶走了。
他鐘會,堂堂總司令,反倒成了給偏師打輔助的。
這口氣,他怎么咽得下去?
嫉妒是一把火,能把人的理智燒得一干二凈。
鐘會心里那點不服氣,很快就變成了陰毒的算計。
他開始干一件特別拿手的事:打小報告。
他聯合被他吞并了部隊的諸葛緒,還有那個被鄧艾剛剛提拔的師纂,幾個人湊在一起,專門給鄧艾羅織罪名。
鄧艾在成都做的每一件事,到了他們嘴里,全都變了味。
“鄧艾擅自給劉禪封官,這是在收買人心!”
“他說‘專之可也’,意思是將在外他就可以說了算,這是要割據蜀地!”
“他還驕傲自滿,到處夸耀自己的功勞,不把晉公您放在眼里!”
一封封添油加醋的密信,雪片一樣飛向洛陽。
這些話,句句都扎在司馬昭的心窩子上。
一個功高蓋主、手握重兵,還不怎么聽話的將軍,在天高皇帝遠的富庶之地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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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要素加在一起,足以讓任何一個掌權者睡不著覺。
鐘會太懂司馬昭怕什么了,他遞過去的不是讒言,而是一把刀,一把借司馬昭之手除掉鄧艾的刀。
他要的不僅是扳倒鄧艾,更是要全盤接收鄧艾的部隊,為自己下一步更大的野心鋪路。
來自權力中樞的絞索,開始緩緩收緊。
司馬昭到底是一代梟雄,他沒有立刻發作。
他先派了監軍衛瓘去成都,名義上是協助鄧艾,實際上是去敲打他。
衛瓘帶去了司馬昭的口信:“以后辦事,要先上報,不能自己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這是鄧艾最后的機會。
如果他這時候能反應過來,立刻上表謝罪,交出兵權,老老實實回洛陽,憑他滅蜀的潑天大功,當個富家翁安度晚年是沒問題的。
可鄧艾是哪種人?
他是個犟老頭。
他覺得我一心為公,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認錯?
他的回信,還是老樣子,擺事實講道理,引經據典,說我這么做是為了國家好。
信里充滿了軍人的耿直和書生的迂腐,唯獨沒有一個政客該有的圓滑和低頭。
這封信,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司馬昭徹底被激怒了。
他不再猶豫,一套標準的權力組合拳打了出來。
首先,讓皇帝曹奐下詔書,明正言順地逮捕鄧艾,程序上要合法。
然后,他自己又寫了一封親筆信,直接發給鄧艾手下的所有將士。
這招最狠,繞過主將,直接指揮士兵,釜底抽薪。
最后,命令鐘會和衛瓘去執行。
一個早就想弄死鄧艾,一個是最會見風使舵的官僚,這個組合堪稱完美。
抓捕的那個夜晚,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衛瓘沒有直接去鄧艾的營帳,他知道鄧艾的兵只認將軍不認朝廷。
他連夜把司馬昭的親筆信,傳閱給了鄧艾手下的各個軍官和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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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些士兵們看到實際最高掌權者司馬昭的親筆手令,命令他們放下武器,不得妄動時,所有人都懵了。
軍心,就在那一瞬間土崩瓦解。
天亮時分,衛瓘帶著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鄧艾的營帳。
這位七旬老將還在睡夢中,就被從被窩里拖了出來,連同他的兒子鄧忠一起,被塞進了一輛冰冷的囚車。
直到那一刻,鄧艾才恍然大悟,他望著囚車外的天空,悲憤地喊道:“我鄧艾是忠臣,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當年白起的冤屈,今天又在我身上重演了!”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英雄,怎么一夜之間就成了囚犯?
他沒有機會想明白了。
命運的最后一擊,來得既荒誕又迅速。
鐘會用司馬昭的命令除掉了鄧艾,自己卻在成都起兵造反,結果幾天之內就兵敗被殺。
成都城里亂成一鍋粥。
按理說,鄧艾的“謀反”罪名隨著鐘會的真謀反,不攻自破了。
押送他的隊伍,也把他放了出來。
鄧艾的部下們正準備去迎接老將軍復職。
可衛瓘害怕了。
他之前是執行者,抓了鄧艾,又參與平定了鐘會之亂。
他怕鄧艾回來后,會報復自己。
一不做二不休,衛瓘派出了一個叫田續的將領,去追殺鄧艾。
這個田續,當年因為作戰不力,差點被鄧艾斬了,一直懷恨在心。
在綿竹的夜色中,田續追上了那輛曾是囚車、此刻卻載著希望的馬車。
沒有審判,沒有對話,刀光閃過,滅蜀第一功臣鄧艾,和他滿懷希望的兒子鄧忠,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洛陽城里,鄧艾留在京城的其他子嗣也全部被處死。
直到司馬炎建立晉朝,天下大赦,人們才想起這位功臣的冤屈,他的孫子鄧朗被允許為祖父收尸,并恢復了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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