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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德]威廉·魏施德《通向哲學的后樓梯》李文潮譯 民主與建設出版社 2018-4
哲學家“天生追求存在的本質,不像一般人那樣,停留在對單個事物的觀察上。他走的更遠,不會失去勇氣,也不會離開愛神,直至完全把握所有現實存在的本質。……接近了真正的存在,他就會與它結合,創造了理性與真理,他就獲得了認識。現在他就真正地生活著,成長著,擺脫了分娩時的痛苦。”這就是“柏拉圖式的愛”的真正含義。
日常生活中,如果有人提到柏拉圖(Platon)這個名字,那多半指的是“柏拉圖式的愛”。這種愛不強調感官的欲望與享受,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愛慕,建立在對對方人格的尊重之上。但如果再問一問,為什么人們恰恰把這種愛稱為“柏拉圖式的愛”,答案就不那么簡單了。我們甚至會覺得,將這種愛和這位哲學家的名字聯在一起,簡直是有點張冠李戴,風馬牛不相及了。
因為,不管打開柏拉圖的任何著作的任何一頁,都找不到一點點對女性的溢美之詞。相反,柏拉圖聲稱,就道德而言,女人遠遠不如男人。她們比男人儒弱,因而也比男人陰險、狡猾。他認為女性輕浮,容易激動,容易發怒,喜歡罵人,同時還膽小,迷信。這還不夠。柏拉圖甚至斷言:不幸成了女人肯定是上帝的懲罰。因為只有那些在生活中不能自制,膽小怕事,沒有正義感的男人們,死后才投胎轉世為女人。
如此蔑視女性的人,在婚姻這個問題上,當然也不會非常重視細膩的感情沖動。事實正是如此。柏拉圖不是從男女雙方在互相愛慕中共同創造生活這個角度看待婚姻的。他認為,將女人和男人帶到一起的,不應該是愛情。婚姻的目的是生育,婚姻的任務就是生育盡可能強壯健康的后代。因此,使合適般配的男女成為眷屬,應該是國家的義務,國家應該干涉過問此事。男人在戰爭中表現勇敢,作為獎賞,國家將女人分配給他們。更激進一點,應該把女性看成是男人們的公共財產。
這樣看來,柏拉圖所理解的婚姻,恰恰不是以精神的和諧與愛慕為基礎的。當然,在當時的希臘,還盛行著另外一種愛情。和男女婚姻相比,它給細膩的精神之愛提供了更合適的場所。這就是老年人對小男童的愛慕。今天人們喜歡用懷疑的眼光看待這樣一種關系,但在柏拉圖時的希臘,一位國家要人或將軍對漂亮的男童感興趣,卻幾乎是一種時髦的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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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拉底與阿爾克畢阿德(Alcibiades)
柏拉圖敘述了他的老師、偉大的蘇格拉底在這方面的情況。據說,蘇格拉底就特別喜歡和青年男子交往。他曾承認他一是鐘情于哲學,二是愛上了阿爾克畢阿德,雅典城中一位出眾的天資聰穎的神童。還有,查爾慕德是公認的雅典青年中最漂亮的一位。有一天他坐到了蘇格拉底的身邊。回憶當時的情景,蘇格拉底說:“我當時感到很窘迫。我原以為我會非常鎮靜,和他談話也會很輕松。但是出乎預料,我感到不知所措,真有點如坐針氈之感”。
蘇格拉底和青年男子的關系并非一般的戀愛關系。從柏拉圖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出所謂的“柏拉圖式的愛”到底是什么意思。《宴飲篇》中有一段年輕的阿爾克畢阿德評論蘇格拉底的話。柏拉圖寫道:雅典城中頗有影響的思想家中有人在悲劇大賽中獲獎,大家聚在一起慶賀。酒過三巡,氣氛熱烈,爭論不休。在座者競相歌頌愛神埃羅。這時,阿爾克畢阿德扶著一位吹笛子女郎的肩膀走了進來。
酒后吐真言。阿爾克畢阿德講出了平常總是當作秘密而不愿泄露的事情:“你們知道,蘇格拉底喜歡漂亮的青年男子,總是圍著他們轉,被他們所吸引”,但實際上,“他感興趣的并不是他們中間某人是否漂亮,……是否富有,或者具有別的某種受人稱贊的優點。我向你們保證,他認為這些都沒有價值,也認為我們本身并沒有什么了不起。他的整個一生,都是在諷刺和嘲笑他人中度過的”。
阿爾克畢阿德接著說,他自己的經歷就是這樣:
我原以為他是喜歡漂亮,瀟灑。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意料不到的收獲,一件求之不得的特別幸運的事情,因為如果我完全服從蘇格拉底,那我就可以聽到他所知道的一切。我覺得自己很漂亮,所以有一次我就把仆人打發走了,只留下蘇格拉底和我兩個人。在此之前,我還沒有和他單獨相處過,總是有仆人在場。
我以為他現在馬上就會喁喁細語,就像情人相會時那樣。我感到很高興。但是,類似的事情并沒有發生。他和平常一樣,和我交談著。共同度過整整一天后,他走了。此后,我請他和我一起做體操,以便利用這種機會達到我的目的。他和我一起鍛煉,兩人常常扭在一起,當時也沒有別人在場。我能說什么呢?枉費心機,一無所獲。
既然這個辦法也不行,我便覺得自己應該更主動一點,干脆強迫他。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就不能后退泄氣。我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像一個情人那樣請他吃飯,遭到了他的拒絕。一段時間后,我終于說服了他。
第一次,他吃完飯就要走。我感到害羞,就讓他走了。第二次時,我們一直談到深夜。當他又要起身時,我借口太晚了,強迫他留宿,他便躺在我床邊的一個吃飯用的長桌子上。當時在房間睡覺的,就我們兩人。
你們聽著啊,熄燈之后,仆人們也走開了。我覺得,現在我沒有必要在他面前不好意思了,可以對他講出我的想法。我碰了他一下,說:‘蘇格拉底,你睡了吧?'‘沒有’,他回答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想什么?’我回答說:‘我覺得只有你才是值得我愛的人。但我發現你好像在猶豫,不愿主動追求我。但我想法是,我非常樂意服從你在這方面的愿望,滿足你的要求。我想盡可能成為一個完美高尚的人,沒有什么比這更重要了。為了達到這一點,我認為你就是天生的能夠幫助我的人。如果不愿意為這樣的一個人服務,我會感到羞恥。……’
聽完我的話,他以他那慣有的方式,用一種嘲諷尖刻的口吻對我說:‘我親愛的阿爾克畢阿德,如果你講的關于我的話完全是真的,如果你認為我身上的力量可以使你更加善良高尚,那對我來說,你確實也不壞。因為這說明了,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一種無法估量的、和你的健壯偉岸的身體完全不同的美。你看到了這一點,卻又試圖要和我住在一起,以美換美,那你無異于是在詐騙我。你試圖通過表面的美換取真正的美。你以為自己是用礦砂換金子。但是善良的伙伴,為了不使你虧本,你還是再仔細看看吧,我確實沒有什么……’
聽了這些,我說:‘我的心思我已經說了,這只是我的想法。現在,你自己應該決定,怎樣做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他回答說:‘你說得很好。以后在這方面和其他方面我們都要做對你對我都有利的事情。’
聽到這,我以為我的愛情之箭射出之后,他已經受傷了。因此,我站起來,不讓他再說下去。由于是冬天,我便將我的大衣蓋到他的身上,一頭鉆到他的大衣下,用雙臂摟住這位神明一般的偉人。
整整一夜,我都這樣躺著……盡管我這樣做了,他還是居高臨下。他蔑視,他嘲笑我的青春之美……神明在上,你們應該知道,我在蘇格拉底身邊睡了一夜,如同在我的父親或者兄弟身邊睡了一夜一樣。
如果這個故事只是說明了蘇格拉底本人的某些與眾不同之處,就不值在此單獨一提了。柏拉圖的意思是,蘇格拉底這種和情人相處的獨特方式,這種完全傾心于對方同時又有所克制的愛,即那種“柏拉圖式的愛”,是和蘇格拉底作為哲學家的生活方式緊密連在一起的。
以蘇格拉底為例,柏拉圖說明了自己對哲學的本質的理解。哲學是愛神埃羅的一種表現,因此在其本質上也是一種愛。以柏拉圖為榜樣,后世的人們也是這樣理解哲學的,或多或少地把它看成了愛。
從阿爾克畢阿德與蘇格拉底的交往中首先可以看出:哲學上的愛不是感官上的愛,盡管它也沒有完全排除性愛。性愛只是另外一種愛的起點,這種愛叫做“激情”。柏拉圖認為,“激情”這種愛就是哲學的本質特點。為了使這種愛能夠產生,性愛就不能停留在感官享受本身,更不能發展為縱欲荒淫。只有戰勝性愛,才能步入這種更高級的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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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爾提納城的先知蒂歐提瑪(Diotima of Mantinea)
《宴飲篇》中,柏拉圖讓蘇格拉底敘述了從性愛升華為哲學之愛的過程,形象生動,扣人心弦。蘇格拉底宣稱,他所講的是瑪爾提納城的先知蒂歐提瑪傳授給他的秘密。蒂歐提瑪對他說,愛神埃羅的真正本質是對美的追求,或者準確一點講,是希望在美中發揮自己的創造力。蒂歐提瑪說,這才是人生中的永恒與不朽之處。追求美的人,就想永遠占有美。相愛者希望永生,希望不死,這是愛情的本質特點之一。而這種追求不死的愿望恰恰只有在短暫的美突變為永恒的美的過程中才能實現。
所有的人都希望不死。生理方面具有生育能力的人找女人做愛,像他們認為的那樣,通過生兒育女創造不死,創建對未來的追求與憧憬。但那些在精神方面具有生育能力的人呢?他們怎么辦?……如果他們中的一個人從年輕時直到成熟都具有精神方面的創造力,如果他想受孕生育,那么我認為,他就會走來走去,尋找能夠與他結合共同創造美的人,因為他顯然不愿意通過丑陋發揮他的創造力。
如果他具有這種創造力的話,他就會被健美的身軀所吸引,而不會陶醉在丑陋之中。如果他再在健美的身軀中找到一個高尚的、正直的靈魂,他就會覺得身軀和靈魂二者都吸引著他。和這種人在一起,他就會思如泉涌,創造出無數道德方面的至言,找到一個善良的人應該做什么、應該追求什么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就會想法教育他,和他交往,創造出他的創造力一直想創造的東西來。不管什么時候,他都想著這一點,和對方一起撫育著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因此他們之間的關系比通過兒女聯在一起的婚姻更親密,是一種內心的默契,一種更穩定的友情,因為把他們連在一起的,是更美麗的、更永久的后代,是精神產品。
這時,柏拉圖才開始討論本來的哲學之愛的真諦。他讓蒂歐提瑪接著說道:
蘇格拉底,我也可以告訴你其中的奧妙。我非常樂意這樣做。但你是否能夠完全領會,獲得靈感,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你有能力的話,應該照此行事。你要知道,如果人們正確地理解了這種愛,上面提到的事就會發生。
你要知道,誰要想以正確的方式做到這一點,那他在年輕時,就應該鐘愛漂亮的軀體;如果得到正確的引導,那他必須首先鐘愛一個軀體,并通過它創造美的思想。然后他必然發現,任何一個軀體的美本來是和其他所有軀體的美相聯的,具有姊妹關系。
此外,如果他要尋找真正的本來的美,那他就會發現,所有軀體中的美本來是同一個美,否則他就沒有理解美。認識到這一點,他就會崇拜所有美的身軀,就不會想到自己過去曾經崇拜過的某個單一的身體,就會對此表示蔑視。
接著他就會認為,靈魂美比軀體美更有價值。這樣,如果有人靈魂很美卻外表平平,他也不會介意,因為這一點已經夠了。他就會愛他,關心他,創造出美的思想,并且試圖將年輕人教育得更好。這樣,他就必然注重道德及法律中的美,就會看到,所有這些美都是相關相連的。進而他就會蔑視身體美。
看到道德中的美后,他必然追求認識,以便得到認識中的美。看到許許多多不同的美之后,他就不會獻身于某種單一的美……他就會步入博大浩瀚的美的海洋,在對美的觀察中,創造出許多偉大的美的語言與思想。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熱愛智慧,直到他進一步成熟,認識到那個唯一的美,即美本身。
現在,他對事物的愛就達到了目的。他會突然看到某種非常奇特的、按其天性異常美好的東西。蘇格拉底啊,這就是在此之前所有的思想家們竭盡全力尋找的那種美。這種美是永恒存在的,既不會產生也不會消亡,既不會增多也不會減少。另外,它不會一會兒變美,一會兒變丑。它是唯一的自在的東西,因此也是永恒存在的,但所有其他的美都以某種方式占有這種美的一部分。
如果一個人通過對某個男孩的真正的愛,以上面提到的方式步步上升,那他就會看到這種美,幾乎就要達到目的了,因為這才是愛的正確方式。也就是說,為了尋找真正的美,他以某個單一的身軀為向導,登上一級級的臺階,從認識一個漂亮的身軀到認識兩個,從兩個到所有。從認識軀體美再到認識道德生活的美,然后再到認識的美。從一般的認識最終達到那個不關心別的,而只和這種美有關的認識。……對人來說,如果生活還有價值的話,那么生活的價值就在這里,因為現在人所看到的是美的本身。
這樣,“柏拉圖式的愛”所具有的深層含意就很清楚了。它并不簡單地排斥性愛,而是賦予性愛有限的權力與余地,重要的是超越性愛,追求一種更高形式的愛。通過身體美、靈魂美、道德美和認識美,最終進人美的本身。柏拉圖所說的愛情追求是對美的原本、美的理念的追求,所有的美都占有原本的一部分。因此,“柏拉圖式的愛”是和柏拉圖的理念學說緊密連在一起的。
理念學說是柏拉圖對西方思想史作出的最杰出的貢獻。當然柏拉圖自己并不是通過哲學之愛這條路發現他的理念學說的。他首先是由于對當時的政治現狀的失望,對國家沒落的痛苦。據說這位年輕的貴族子弟碰到職業哲學家蘇格拉底后就將自己的詩作付之一炬,開始狂熱地研究政治,探討什么是正義一類問題。
當然他親眼所見、親身所體驗的卻到處是不平與腐敗。蘇格拉底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探討道德與正義,卻被判處死刑。既然這位以天下為己任的人都受到陷害,死于非命,那么這個國家肯定也處于不正常的狀態之中。沒有別的治療辦法,只有重新思考一下,國家的基礎是什么?也就是說,思考一下正義的本質到底是什么。
這樣,柏拉圖就成了哲學家,因為他要探尋正義到底是什么,還有其他一些正確的處世態度,譬如勇敢、理智、虔誠、智慧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思考這些問題時,柏拉圖發現,人生來就知道什么是正義,什么是其他的一些道德品質。人的靈魂中已經帶有這些道德行為的原本。這些原本可以、也應該決定人們的行動。
通過進一步研究,柏拉圖又有了第二個發現:只有從正義的原本出發,我們才能確定某個行為是正義的,某個行動是非正義的,或者一個行動比另外一個行動更合乎正義。而且,這種現實與理念之中的內在聯系不只適用于人的行動這個范圍。我們知道什么是一棵樹,因為我們自身帶有樹的原本,樹的理念。我們能夠認識整個現實,只是因為我們的靈魂中已經具有所有存在物的原本。只有著眼于這些原本,我們才能說,這是一棵樹,那是一只動物,這種行為是犯罪,那種行為是善良。
但是這也進一步意味著,所有的現實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它們占有各自的原本的一部分,是因為它們都在努力著盡可能地與原本相吻合。樹木想盡可能地成為樹木,人想盡可能地成為人,正義想盡可能地成為正義。萬物都在其存在中努力地實現著自己本來特具的理念。這樣,柏拉圖就對世界獲得了一幅生動的圖像:世界是一個場所。在這里,萬物都在不斷地朝著完美的方向努力。世界是對理念的眷戀與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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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圖的地穴
柏拉圖進一步推論: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必須承認,本來存在著的并不是具體的事物,而是那些事物的原本。具體事物存在著,是因為它們占有原本的一部分。因為這些原本即理念才是本來的、真正的、實際的存在。具體事物只是理念的副本,因而并沒有很高的真實度。存在中本來的真正的東西,處于現實存在的深層。還有,事物在產生、變化、消亡。暫生性是事物存在的根本特點。“原本卻不是這樣。正義的理念永遠不變,樹木的理念同樣如此”。這就是蒂歐提瑪所說的:美本身,即美的理念是“永恒的,既不會產生也不會消亡,既不會增多也不會減少”。本來存在是沒有暫時性的。整個世界的追求就是對本來存在的追求,就是暫時性對永恒性的追求。柏拉圖認為,這就是現實存在的秘密。
從這個思想出發,再觀察人的本質,必然得出結論:人能夠認識現實存在,是因為現實存在的原本總是浮現在人的眼前。但這些原本從何而來呢?它們顯然不是人自己創造設計的,也不是人在自己的有限生存中通過經驗獲得的。人在把一個行為稱為正義,把一棵樹看成樹之前,必然已經知道了,正義的本質是什么,樹應該是什么樣子。也就是說,人在認識之前已經知道了正義及樹的原本。這樣,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人的這些知識是哪里來的呢?柏拉圖說,這些知識,即對原本的認識,必然是人在自己的有限生存之前,即在出生之前的那個存在中獲得的。人認識一個事物時,這個事物的原本就會重新閃耀在他的眼前。也就是說,人回憶起了他曾經看到過的這個原本。認識即再次回憶。理念學說必然導致靈魂在人出生之前業已存在,并且從此得出靈魂不死的結論。
人在出生之前已經看到了理念。那么這種出生之前的存在是什么樣子呢?柏拉圖對此作了非常形象,非常大膽的描述。在對話錄(斐多)中他敘述了靈魂如何追隨著神明,漫步在蒼穹之上,看到了所有現實存在的理念:“宙斯,上天偉大的君主,第一個出發,乘著他的雙馬輦車,指揮調動著一切。跟隨他的,是一群神明與魔鬼”。人的靈魂也跟著他們,坐在車上,由一位駛車者領著。當它們“來到高處時,繼續前進,沖破蒼穹,來到天體的背上。在那里停留時,巨大的旋轉力帶著它們轉動”。它們看到了蒼穹之內的景象。“位于每個靈魂之中的精神盡情地接受著適合自己的東西。這樣,靈魂不斷地看到了存在,看到了真理,并且接近它,欣賞它,熱愛它,直到旋轉力把它們重新帶回原來的地方。旋轉之中,精神看到了正義的原本,看到了理智,看到了認識以及其他真正的存在,并且為此感到歡欣。然后,靈魂又回到了蒼穹之下,回到了家中,趕車的將駿馬領進馬槽,讓它們食仙丹,飲瓊漿”。
人在出生之前,就已有幸經歷了這樣一次旅行,看到了理念的存在。一生中,人都對這場經歷感到向往,總是希望回到那個地方,回到自己的本源。因此,人總是努力擺脫感官欲望的束縛,渴望在塵世生存中通過觀察事物看到理念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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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神埃羅(Eros)
這里,美就有了一個特定的含義。在對話錄(斐多)中,柏拉圖講道:
如果一個人在現實中看到了美,并且回憶起了美的理念,那他將如同插上了雙翅,急切地希望起飛。然而他又沒有能力飛翔,因此只能像一只鳥一樣,望著天空而忽視大地。這樣人們就說他瘋了。但是,這種激情卻是所有激情中最美好、最高尚的。
這種激情來自真正的理念。每個人的靈魂曾經看見過理念,但又不是每個人的靈魂能夠在看到具體事物時回憶起理念。
那些在那兒只停留了很短時間的靈魂不能回憶,那些當時摔下來受了傷的靈魂也不能回憶。后者甚至放棄正義,為非作歹,忘記了當時看到的神圣的理念。只有少數靈魂還保存著對當時經歷的足夠回憶。如果它們看到了和當時見到的理念相似的東西,它們就不能克制自己,不能不變得狂熱興奮。
激情是人在塵世中再次看到存在本質的唯一途徑。柏拉圖認為,哲學思辨就是這樣一種激情。因此,在談到哲學時,柏拉圖說:“哲學是神明們送給和將送給人類的所有禮物中最美好的。沒有比此更偉大的財富了”。
哲學是對理念的最完美、最高級的熱戀與追求,它使人們能夠擺脫平庸生活的束縛,回到理念的身邊。哲學思辨雖然和癲狂相似,但柏拉圖認為,這類癲狂比任何一種理智的判斷都偉大輝煌,因為理智源于人本身,而愛神埃羅對理念的追求卻是神明之作。最后柏拉圖甚至說,愛神埃羅就是哲學家。哲學就是對智慧的愛,而智慧又是最完美的東西之一。如果說埃羅追求美,那么智慧必然是愛神追求的根本對象之一。因此,愛神必然熱愛智慧,也就是說必然喜歡哲學思辨,是哲學型的。
因此,柏拉圖在《理想國》中說:
(哲學家)天生追求存在的本質,不像一般人那樣,停留在對單個事物的觀察上。他走的更遠,不會失去勇氣,也不會離開愛神,直至完全把握所有現實存在的本質。……接近了真正的存在,他就會與它結合,創造了理性與真理,他就獲得了認識。現在他就真正地生活著,成長著,擺脫了分娩時的痛苦。
這就是“柏拉圖式的愛”的真正含義。這種愛是進行哲學思辨的人對事物的本質的熱愛與追求。沒有它就不會產生真正的對永恒的追求。因此,也許法國思想家盧梭(Rousseau)的話是對的,他說,柏拉圖的哲學是真心相愛者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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