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9月,華盛頓空氣仍帶著夏末的暑氣。當羅斯福總統伸手同來訪的“少年”握手時,隨口道了聲“Nice to meet you, boy”。旁邊的宋美齡輕輕咳了一下,那位剪著平頭的“少年”微微一笑,吐出一句流利英文:“Mr.President, I’m a lady.”場面頗為尷尬,卻也從此讓羅斯福記住了這個帶著女兒身卻從不著女裝的中國客人——孔令偉。
在風云激蕩的民國政壇,蔣宋孔陳四大家族曾左右政局。蔣家握兵權,宋家聯政要,陳家布黨羽,而孔家則以財力打底。孔家家主孔祥熙,山西太谷人,早年留學耶魯,歸國后既辦實業又理財政;妻子宋靄齡,宋氏長女,精算盤狠手腕,被西方傳媒稱為“最懂賺錢的東方女性”。這對夫婦的次女孔令偉,戾氣與銳氣并存,她的名字成為四大家族最另類的注腳。
孔令偉出生在1919年的上海,長兄令侃崇尚軍人作風,母親靄齡疾言厲色,父親卻少見嚴斥,這種家庭氛圍使得她自幼更認同男性角色。青少年時期,她剪男發、穿騎裝,常在滬郊試車飆速;金陵兵營的射擊場里,也能見到她端著駁殼槍練點射。堂兄孔令旗回憶,“她最愛烈馬,不讓人叫她‘小姐’”。這股倔勁后來愈演愈烈,連貼身襯衣都一概男式。
有意思的是,宋美齡對這位外甥女偏愛有加。美齡赴美演講總要帶她同行,一來欣賞她的機敏,二來樂得讓這位“男相外甥女”吸引輿論目光。1945年舊金山聯合國會議期間,美方禮賓司見到“孔秘書”是一名女性打扮成男士,一時無措,只能重新排座次。
再說孔令偉的“江湖事”。重慶陪都時期,她在中央公園與“云南王”龍云之子龍繩曾因一句口角拔槍互射,結果子彈飛向無辜游客,場面混亂。兩位主角卻安然離去。南京城內,她駕車橫沖直撞,交警上前勸阻,話未說完槍聲已響——警員當場倒地。當地百姓暗自揶揄:“別逞能,小心碰上孔二。”
這股橫勁與斂財本事并行不悖。孔祥熙掌管國庫,物資批條往往要先過“二小姐”的關口。抗戰物價波動,她低價囤 cotton、高價甩 kerosene,銀元滾滾入袋。內部檔案顯示,孔家賬面資產高達兩千萬美元,排在宋子文之上,孔令偉功不可沒。
婚事成了家族的一樁難題。1938年,陳立夫想撮合她與胡宗南。胡宗南試探性向戴笠詢問,戴笠言簡意賅:“娶她,等于娶個魔鬼。”胡將軍心生退意,約見時故意領孔令偉在西安城墻外步行兩小時。回去后,孔令偉黑著臉對母親說:“他就是做了皇帝,也不入我眼。”此后,再無人敢提婚配。
相較于找夫婿,她更樂于與女性深交。四川軍閥范紹增夫人、憲兵營長太太等人頻頻出入孔公館,外界猜測紛紛,卻始終無從證實。終身未婚成了定局,也成了傳聞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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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孔家隨國民黨當局轉赴臺灣。孔令偉在士林官邸出入自如,連蔣經國見面都禮讓三分。六十年代,孔祥熙夫婦移居美國,孔令偉索性常伴宋美齡左右,處理美齡的機要信件和大量對外資金往來,儼然管家。
1994年春,她被確診肺癌。住院期間仍舊發號施令:電梯一次只能上一個病人,院內不得設日用品攤,護士記錄必須用英文。醫生建議化療,她冷冷一句:“不用。”癌細胞蔓延,她仍堅持只醫單肺。醫護人員敢怒不敢言。
消息傳到紐約,97歲的宋美齡急忙乘機返臺。輪椅被推進病房,她顧不得自己虛弱,輕撫外甥女額頭,低聲說:“珍妮特,你要我陪你活,不是陪你走。”孔令偉淚水滑落,僅吐出兩字:“小……姨……”短短對話,旁人默然。
11月8日晚,75歲的孔令偉停止呼吸。臺灣只辦了簡單追思會,隨后靈柩運往紐約。16日早晨陰雨,宋美齡在助手攙扶下到墓園,面對棺木掩面而泣,離席時特地要求眾人退至遠處,自己留下獨處十余分鐘。
葬禮畢,關于孔令偉的一切像驟停的槍聲,倏地歸于靜默。有人稱她桀驁不馴,也有人佩服她的膽魄與手腕;是傳奇是罵名,各自心中自有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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