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走了三年,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
早上七點起床,煮一碗粥,就著咸菜吃完。然后去菜市場買點新鮮的青菜,回來收拾屋子,中午隨便對付一口。下午要么看看電視,要么去樓下花園坐坐,晚上九點準時睡覺。日子就這么過著,平淡得像一杯白開水,但也沒什么不好。
兒子兒媳偶爾會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搬過去跟他們住。我每次都拒絕,說自己一個人挺好的,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其實是不想去,老兩口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到處都是老李的影子,我離不開。
那天下午,我正在陽臺上澆花,門鈴突然響了。
![]()
打開門,看見親家公老張站在門外。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頭發比上次見面時白了許多,手里還提著一袋水果。我愣了一下,自從老李走后,我們兩家來往就少了,上次見面還是在兒子家吃飯,那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張哥,快進來坐。"我趕緊讓他進門。
他在沙發上坐下,卻一直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手指不停地搓著褲子。我給他倒了杯茶,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個老人面對面坐著,屋子里靜得能聽見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秀英啊。"他終于開口,聲音有點啞,"我是來跟你商量個事的。"
我點點頭,等他繼續說。
"你看咱們兩家,孩子結婚也十來年了,孫子都上小學了。"他頓了頓,"老伴都走了,剩下咱們兩個,一個人過著也挺冷清的。我是想......"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我想問問你,咱們要不要搭伙過日子?"他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靠在沙發上,等著我回答。
我端著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
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我和老張認識快三十年了,從孩子談戀愛開始,兩家就走得近。老李在世的時候,我們兩對老夫妻還經常一起打牌,一起出去玩。可是現在,他這是什么意思?
"你別多想。"老張看我不說話,趕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著兩個人搭伙過日子,互相有個照應。你一個人住著,我也是一個人,萬一哪天出點什么事,連個喊人的都沒有。"
我還是沒說話。
"咱們都這把年紀了,圖的就是個安穩。"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就是覺得,與其找個陌生人搭伙,不如找你,咱們知根知底的,也放心。"
我把茶杯放在桌上,手有點抖。
"張哥,你這話我明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他站起來,擺擺手說:"你先別急著回答,慢慢考慮。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咱們還是親家。"說完就要走。
我送他到門口,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關上門,整個人靠在門板上,腿都軟了。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老李的照片就放在床頭柜上,我盯著照片看了很久,好像他還會開口說話一樣。
其實我明白老張的意思,他說的都是實話。我們這個年紀,最怕的就是生病,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兒子兒媳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天天守著我們。
可是我心里過不去那道坎。
不是因為別的,是我放不下老李。我們一起過了四十多年,吵過架,鬧過別扭,但從來沒想過要跟別人過日子。現在他走了,我卻要跟另一個男人搭伙,這算什么?
我起身走到陽臺,點了根煙。老李走后我才學會抽煙的,有時候一個人待著太難受了,就抽兩根,好像這樣能跟他離得近一點。
夜很深了,樓下偶爾有車經過,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我想起老李生病那段時間,我每天守在醫院,給他喂飯,給他擦身子,陪他說話。他走的那天晚上,拉著我的手說:"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答應了,可是他沒說,我該怎么繼續往下過。
第二天早上,我給兒子打了個電話,問他知不知道這事。兒子沉默了一會兒,說:"媽,其實這事我跟兒媳婦也商量過,覺得挺好的。你們兩個搭伙過日子,互相照顧,我們也放心。"
我聽完就把電話掛了。
又過了幾天,老張的女兒,也就是我兒媳婦,來看我。她坐在我旁邊,拉著我的手說:"媽,我知道您心里難受,可是爸他也不容易。他一個人在家,經常忘了吃飯,有時候半夜突然給我打電話,說睡不著,讓我陪他說說話。"
我看著她,沒說話。
"您跟爸要是能搭伙過日子,對你們兩個都好。"她眼圈紅了,"我們年輕人忙,顧不上你們,真的顧不上。"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躺在床上,腦子里亂糟糟的,什么都想,又什么都想不清楚。我突然想起老李臨走前說的那句話,他是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是我不知道,好好活下去,是不是就意味著要接受另一個人進入生活。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