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的舞廳用生計盤活了人生。成都砂砂舞故事。2025年12月14日。

四爺在成都這地界的莎莎舞廳泡了快十年，見過的“白菜”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要說最讓我佩服的，還得是李姐。

第一次見李姐的時候，她縮在舞廳角落的塑料椅子上，手攥著衣角，眼睛直勾勾盯著舞池里扭動的人影，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新入場的白菜。

那天舞廳里的燈光還是老樣子，昏黃得能把五十歲的大媽照出三十歲的韻味，空氣里飄著廉價香水和汗味混合的味道，還有“野豬”們高一聲低一聲的笑鬧聲。

李姐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碎花連衣裙，裙擺磨得起了毛邊，腳上蹬著一雙透明塑料涼鞋，鞋面上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泥點子，和周圍那些穿緊身裙、踩高跟鞋的“白菜”格格不入。

她那連衣裙還是前兩年在夜市幾十塊錢淘的，平時舍不得穿，今兒個來舞廳，特意翻出來熨了熨，想著好歹是件裙子，不算太寒酸。

后來聽舞廳門口賣煙的老張說，李姐以前是做保姆的。

在雇主家待了三年，天天洗衣做飯拖地，伺候一個半偏癱的老頭，一個月掙四千塊，還得住在雇主家的儲物間里，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安穩。

要不是老鄉王嬸拽著她來舞廳，她這輩子估計都不會踏進這種地方。

王嬸是舞廳里的老人了，嘴巴甜，會來事，手里攥著好幾個固定的“野豬”。

那天她把李姐拉到身邊，拍著她的手背說：“妹子，你怕啥？這活兒比你伺候老頭輕松多了。

這兒的規矩簡單，一曲三分鐘，五塊錢，明碼標價，不坑人。

你當保姆咋陪雇主家老頭嘮嗑解悶的，到這兒就咋陪這些‘野豬’，保準錯不了。”

李姐那會兒臉漲得通紅，頭埋得快低到胸口，聲音細得像蚊子哼：“我真不會跳舞”

“不需要跳舞，這兒的‘野豬’都是來尋開心的，沒人會跟你計較?！蓖鯆鹫f著，就拽著李姐往舞池走。

音樂剛響起來，是首慢搖的曲子，節奏不算快。

王嬸拉著李姐的手，說：“抱在一起就行了。不用啥花樣?！?/p>

那天李姐的第一個舞伴是張叔，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退休前是廠里的會計，兜里有點閑錢，人也老實。

張叔牽著李姐的手，嘴里念叨著：“妹子，別緊張，咱就隨便抱抱?！?/p>

李姐低著頭，跟著張叔的步子進入舞池，手心里全是汗。

三曲跳完，張叔塞給她十五塊錢。

那天晚上，李姐一共跳了二十曲，算下來剛好二個小時。散場的時候，王嬸幫她數了數錢，不多不少，正好二百塊。

走出舞廳的時候，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她攥著那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手都在抖。

她跟王嬸說：“嬸，這錢也太好掙了吧？”

王嬸撇撇嘴：“這才哪兒到哪兒？你要是放得開點，一天跳個百八十曲，掙個千八百塊，跟玩似的?！?/p>

第二次來的時候，李姐還是穿那件碎花連衣裙，只是把塑料涼鞋擦得锃亮。

這次她沒再縮在角落，那天她遇到的是個做建材生意的老板，肚子圓滾滾的，說話嗓門大，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

老板拉著她跳了整整近20曲，中間還請她喝了瓶綠茶，臨走的時候塞給她兩百二十塊，說：“妹子，陪我跳得舒坦?！?/p>

李姐捏著錢，嘴角偷偷往上揚了揚，心里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

這一來二去，李姐算是摸透了這里的門道。她當保姆那三年，練出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

那些“野豬”，有退休的老頭，有進城打工的漢子，還有些是上班族，下了班來這兒放松。

他們來舞廳圖啥？就是為了尋刺激 ，是圖個吃豆腐，是圖個有人陪，有人聽自己說話。

李姐話不多，但會聽。老頭們念叨年輕時的風光事，她就睜著眼睛認真聽，時不時點頭說“您真厲害”；

打工的漢子吐槽老板摳門，她就跟著嘆口氣說“掙錢不容易”；

上班族抱怨工作累，她就柔聲說“那您可得多歇歇”。

李姐是結過婚有孩子的婦女，尺度也給的夠夠的。

她不像別的“白菜”，一上來就往人身上貼，也不咋咋呼呼地要小費。

她就安安靜靜地抱著，溫溫柔柔的愛撫。陪著聊，身上帶著股家常的親切感，反倒讓那些“野豬”覺得舒坦。

沒幾天，李姐就摸清了行情。舞曲是三分鐘五塊錢，要是遇到大方的主，跳完還能多給個十塊二十塊的小費。

她算了筆一賬，以前當保姆的時候，一個月四千，天天累死累活，還得看雇主臉色。

現在在舞廳，一天少說能跳個三小時，掙個三百塊，多的時候能跳五、六個小時，掙個五百多，時間還自由，想幾點來幾點來，想幾點走幾點走。

李姐就辭了保姆的活兒。她在舞廳附近的老小區租了個單間，月租八百，比雇主家的儲物間寬敞多了，還能自己做飯。

搬進去那天，她買了斤豬肉，炒了個回鍋肉，就著一碗白米飯，喝了三兩白酒。喝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她說：這是她一次翻身的機會，他的生活終于有希望了。

李姐今年四十四歲，個子不高，一米五五的個頭，站在人群里不算起眼。

但架不住身段好，五官端正，前凸后翹的，皮膚還是那種天生的白，在舞廳的昏黃燈光下，看著比實際年齡小個五六歲。

以前當保姆的時候，她根本沒時間打扮，衣服都是地攤上買的便宜貨，頭發隨便扎個馬尾。

干上“白菜”這行以后，她也慢慢學著捯飭自己了。

先是在夜市上買了條新的碎花連衣裙，比之前那件合身多了，花了二十塊錢，頓時讓自己年輕好幾歲。

她又買了雙高跟的涼鞋，走路不費勁，跳舞也方便，鞋面上還綴著幾顆亮晶晶的水鉆。

王嬸還教她描眉畫口紅，一開始她畫得像個唱戲的，眉毛粗得跟蠟筆小新似的，自己對著鏡子笑半天，后來慢慢練熟了，眉眼間就透出一股子風情來。

她不涂那些口紅，為了方便工作。她說話的時候，嘴角帶著笑，聲音溫溫柔柔的，聽著就讓人舒服。

舞廳里的“白菜”，大多靠年輕漂亮吸引“野豬”，可李姐沒那優勢，她就靠兩個字：實在。

她知道哪些“野豬”是優質客戶。那些穿西裝打領帶，皮鞋擦得锃亮，出手大方，不摳摳搜搜的，是她重點關照的對象；

那些滿嘴跑火車，跳完舞還想占便宜的，她也有辦法應付。

她懂得拿捏尺度，對優質客戶，跳舞的時候會稍微靠近點，說話的時候會湊得近一些，吐氣如蘭，撓得人心里癢癢的，尺度都給到位。

但又點到為止，不讓人覺得是一輛標準的炮車。

有一回，一個做工程的劉老板看上了李姐，劉老板五十多歲，出手闊綽，第一次見她就包了她一晚上的舞，整整跳了三個小時，給了三百塊，還額外塞了一百塊小費，說要請她去賓館，價格另算。

李姐笑著婉拒了，她說：“劉哥，我只跳舞，別的不行。您要是想跳，我陪您跳一晚上都行。”

劉老板愣了愣，倒也沒強求，后來就成了李姐的固定客戶，每次來舞廳都點她的舞，還經常帶些水果零食給她。

劉老板說：“妹子，跟你跳舞舒坦，實在。不像別的姑娘，凈想著坑錢?！?/p>

李姐的服務是真周到。她記得每個固定客戶的喜好，張叔喜歡她哼哼，她每次都會主動去做；

胖大叔喜歡聽戲，她就在跳舞的時候哼給大叔聽，逗得大叔樂呵呵的。

劉老板也有自己的癖好，李姐就根據他的愛好專門換上丁字褲。

慢慢的，李姐在舞廳里混得游刃有余。她不再是那個縮在角落的保姆，而是成了舞廳里小有名氣的“白菜”。

她的客源穩定，每天都能掙個三四百，逢年過節生意好，一天能掙上六百，每個月掙的錢都能過萬。

有時候生意好，一個月能掙二萬，比她當保姆的時候五個月掙的還多。

有錢了，李姐的日子也過得滋潤起來。她最惦記的，是老家的兒子。

兒子今年上小學五年級，以前因為家里窮，連個課外輔導班都報不起，每次開家長會，看著別的孩子都有家教輔導，兒子眼里的羨慕藏都藏不住，回來就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那天李姐給老家打電話，兒子在那頭小聲說：“媽，我們班同學都請家教了，我也想……”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

李姐心里一酸，以前她總跟兒子說“等媽掙了錢就給你報”，可這話一說就是三年。

現在她終于有底氣了，第二天就去學校旁邊的輔導班打聽，數學、英語、語文三科一起報，一個月要兩千塊。

換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可現在，她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給兒子報了名，還特意挑了個經驗豐富的老師。

她給兒子打電話，電話那頭，兒子的聲音雀躍得像只小鳥：“媽，真的嗎？我也能請家教了？”

“真的，兒子?！崩罱憧吭诔鲎馕莸拈T框上，看著窗外的夕陽，眼眶有點發熱，“以后你好好學，想學啥媽都給你報，鋼琴、畫畫，你喜歡啥咱就學啥。”

周末的時候，家教老師去家里給兒子上課，兒子坐在書桌前，脊背挺得筆直，眼睛亮晶晶的，跟著老師一筆一劃地寫，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李姐從手機監控里看著兒子的笑臉，心里比喝了蜜還甜，覺得自己在舞廳里受的那些累，那些委屈，都值了。

老師說兒子聰明，一點就通，進步特別快，李姐聽了，晚上睡覺都能笑出聲。

轉眼就到了春節。往年過年，李姐都是揣著省吃儉用攢下的幾千塊錢回老家，給兒子買身新衣服，給爹媽買點補品，然后就窩在家里不敢出門。

她怕街坊鄰居問起她的工作，怕人家指指點點，說她在外面伺候人，沒出息。

可今年不一樣了。李姐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年貨，她給爹媽買了名牌羽絨服，一件就要八百多，給兒子買了新的平板電腦，還有他念叨了好久的籃球鞋。

她還給家里的親戚都帶了禮物，成都的特產臘肉、香腸、火鍋底料，裝了滿滿兩大箱子。

她還特意去商場買了件羊絨大衣，棗紅色的，穿在身上襯得她皮膚更白，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結賬的時候花了兩千多，她眼都沒眨一下。

臘月二十八那天，李姐拎著大包小包，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火車到站的時候，兒子穿著新衣服，蹦蹦跳跳地朝她跑過來，撲到她懷里，舉著手里的獎狀給她看：“媽，我這次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三！家教老師夸我進步快，說我以后能考上重點中學！”

李姐抱著兒子，摸著他的頭，眼淚掉了下來，這眼淚是甜的。

她爹媽看著她穿得光鮮亮麗，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老爹嘴笨，只一個勁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走在老家的街上，街坊鄰居都圍了過來，看著李姐身上的羊絨大衣，嘖嘖稱贊：“李妹子，出息了啊！這衣服看著就貴氣，得不少錢吧？”

李姐笑著點頭，從包里掏出糖果分給大家：“不貴不貴，都是自己掙的辛苦錢?！?/p>

有人問她現在做什么工作，李姐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說：“在成都做點小生意，時間自由，掙得還行，能供得起孩子讀書?！?/p>

大家看著她容光煥發的樣子，看著她兒子手里嶄新的平板電腦，還有腳上的名牌球鞋，眼里滿是羨慕。

以前那些背后說她閑話的人，說她“伺候人沒骨氣”的人，現在都閉上了嘴，反而主動跟她套近乎，問她成都那邊有沒有什么好活兒可以介紹，說自家閨女也想出去闖闖。

那天晚上，家里擺了一大桌菜，爹媽忙前忙后，殺了家里養的土雞，燉了一鍋湯，香氣飄滿了整個屋子。

兒子坐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跟她說學校里的趣事，說老師表揚他了，說同學都羨慕他請了家教。

窗外的鞭炮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煙花在夜空中炸開，五顏六色的光映在李姐的臉上。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辣辣的滋味從喉嚨滑到胃里，卻暖得她心窩子發燙。

過完年，李姐要回成都了。臨走的時候，兒子拉著她的手，小大人似的說：“媽，你在外面別太累了，要照顧好自己。我會好好學習的，以后我考上大學，掙大錢養你。”

李姐揉了揉兒子的頭發，笑著說：“好，媽等著，等著我兒子出息的那天?！?/p>

回到成都的舞廳，李姐還是那個李姐，說話溫和，打扮得體，陪著“野豬”們跳舞、聊天。

只是她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篤定和從容。

她不再是那個為了四千塊錢忍氣吞聲的保姆，她是李姐，一個靠自己的雙手掙錢，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的“白菜”。

我看著她在舞池里跟著音樂扭動的身影，看著她臉上溫和的笑容，突然覺得，這舞廳里的燈光，好像也沒那么昏黃了。

這世上的路有千萬條，只要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掙干凈錢，把日子過好，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就像李姐常說的那句話：“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甭管別人咋說，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