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初冬的橫濱碼頭依舊嘈雜,孫中山登船前輕聲說了一句:“中國要想立于亞洲之巔,得找對落子之地。”同行的章太炎聞言愣了半秒,隨即追問,這一句問話,打開了關于“遷都伊犁”那段鮮為人知的構想。縱觀孫中山一生的政治行程,定都問題始終貫穿始終;北京棄而不用、南京多次曖昧、武漢與西安輪番出現,而真正體現其全球視角的,卻是萬里之外的新疆伊犁。
1895年廣州起義失敗后,他被迫漂泊海外。起義雖敗,卻讓他看清北洋軍閥盤踞北京已成尾大不掉,北京即便暫時可用,也難在此著墨長久。于是他萌生了“一都四京”之說,打算以流動首都削弱地方割據,期間南京與武昌屢屢進入視野。然而隨著列強的勢力不斷東移,他意識到傳統水陸通衢優勢正在讓位于大陸橋優勢;關內城市的腹地局限漸顯,若要跳出帝國主義的鎖鏈,眼光必須越過陜甘,抵達天山南北。
同宮崎寅藏論政時,他先拋出武漢、西安方案;轉到與章太炎對談,才坦然提出“謀大洲則伊犁”這句石破天驚的話。從地理角度看,伊犁河谷三面環山、一面開口,向西連著中亞草原,向東能接京廣大干線,只要鐵路一通,即成歐亞大走廊的核心節點。放在鐵路尚未成網的清末,很多人覺得他異想天開,但在他眼里,這片土地恰是未來全球貿易的十字路口。
1912年清帝退位后,袁世凱入主北京。孫中山退居上海,卻三番五次函電北洋,請求將國都南遷。袁氏以“時局未靖”“財力不足”為由拖延,遷都遂成泡影。有人遺憾他沒能坐實南京大總統寶座,卻忽略了更大的愿景——那條自海濱直抵伊犁的鐵路干線。按照他的規劃,揚子江口到伊犁需敷設一萬余英里主干道,再輔以縱橫聯絡線,彼此串聯后,山東與天山“一日可達”,全國工農業產品以日計周轉,沿線城市再造一條經濟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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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條線路映照出他對西北的戰略判斷。當時的伊犁尚無鐵路可達,商旅需穿戈壁、越山口,十天半月都是常事。孫中山在《實業計劃》中寫道:“今后將敷設無數干線以橫貫全國極端,使伊犁與山東恍如毗鄰。”這句話既是口號,也是一份工程量清單:全國鐵路十萬英里,其中西北占十分之一以上。薄弱環節先補齊,國家重心才能真正西移,伊犁才具備成為政治經濟樞紐的條件。
然而,理想再宏大,也擋不住現實的殘酷。北洋政府對內忙于派系,哪肯拿真金白銀投入西部;列強在外注資只盯沿海關稅,根本無意往沙漠戈壁砸錢。資金、技術、治安三道門檻,讓他的鐵路網絡遲遲停留在藍圖階段。1919年他在上海莫利愛路寓所埋頭兩年,用英文寫出二十余萬字的《實業計劃》,希望用外資撬動基建,但歐洲列強剛從大戰泥潭中爬出,沒工夫理會東方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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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他對伊犁一帶的前景從未動搖。1923年在廣州,他向國民黨中央執委會提交再次修訂的鐵路方案,仍把“上海—揚州—鄭州—蘭州—迪化—伊犁”列為首段。有人勸他“西北地廣人稀,性價比太低”,他只淡淡一句:“十年后便知輕重。”這句答復如今看來頗有先見,正是交通成網后,一個節點帶動一片經濟帶的思路。
1925年春,他抱病北上,彌留之際仍惦記工礦鐵路。身邊助手記下他的囑托:“西北宜速開路。”短短五字,定格了他對伊犁的最后指示。此后幾十年,中國經歷抗戰、內戰,鐵路建設一直艱難推進,直至新中國成立后才全面提速。1952年蘭新鐵路動工,工程師們把圖紙鋪到伊犁河畔時,才發現自己踏在了半個世紀前的設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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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精伊霍鐵路全線電氣化通車,伊犁終于接入全國國家干線網絡;多年后人們再讀孫中山當年的規劃,不少條目幾乎一字未改。時移世易,但“謀大洲則伊犁”的格局依舊閃光——向西走,兩小時就到霍爾果斯口岸,商品列車直接駛向中亞、歐洲;向東行,一晝夜跨越黃河、長江,貨柜抵達上海港裝船出海。伊犁沒有成為名義上的政治首都,卻在地緣層面走到了全國經濟與外交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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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他那句看似夸張的預言:“若遷都伊犁,則有望雄霸亞洲。”今天的人們或許會心一笑——首都未必非遷不可,但誰也無法忽視,伊犁正站在中國向西開放的第一梯隊。歷史從來不是一條直線,個中的迂回與折返,卻讓先行者的思考更顯珍貴。孫中山的定都構想未及兌現,他的基建藍圖卻在一代又一代建設者手里落地開花;東起黃浦江、穿越戈壁與高原、最終抵達伊犁河谷的鐵軌,正默默書寫著那位革命者百年前的地理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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