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林：我卻嚴重地違背了師（李澤厚）教

本文為趙士林著作《當代中國美學研究概論》（天津教育出版社，1988）后記。

書稿沉重地堆在果子上，我沉重地堆在椅子上——寫完了，反倒不安起來……

記得第四次，在導師家——他和我談起話來，從來不象導師，一直象位朋友：時而開懷大笑，笑得象個孩子；時而頻頻點頭，真誠地向你討教。在他面前，我常常毫無顧忌地胡說八道（后來我發現其他年輕人在他面前也同樣隨便）。但不知怎么搞的，他的爽朗、謙和總好象在加倍地提醒我：學問的事萬萬馬虎不得——就在這一次，他說：“從現在起，集中精力搞好博士論文，不要接受其他約稿。”

但我卻嚴重地違背了師教。不僅接受了約稿，而且是一部幾十萬字的書稿。原因很簡單，我覺得現在需要這樣一本書。

我當然不能完全違背師教。辦法是每天少睡三個小時。白天寫博士論文。夜里寫這本書。但由于是背著導師，總有點鬼鬼祟祟。總不能不向導師交代。我又想了一個辦法：先向他匯報有關博士論文的設想，看他反應如何……等到匯報過后，他同意我按自己的設想撰寫時，我立刻不無忐忑地趁機向他坦白交代。誰知他哈哈一笑：“好呵！背著我干私活。”——不安煙消云散，喜出望外的我又得寸進尺，請他看看我的書稿。

但他立刻嚴肅起來：“不看！不看！我一個字都不看。”

“那聽我介紹一下也行。”

“不聽！不聽！一點兒都不想聽。”

起初我有些惑然，既然沒生我的氣，為什么這樣斷然拒絕呀？后來我明白了，他有他的道理。那道理，在他的“序”里已講過了。

時常聽到這樣的議論：XX文章是李澤厚授意寫的。現在我要對發這議論的人說：“少在那兒胡說八道吧！”

至于這本書，我不敢說它是“指南”，因為我自己還需要“指南”，但有一點我敢向讀者諸君保證，在這本書里，你們將會看到美學界那些真正做學問的人在怎樣忙，在忙些什么。如果它能使我和讀者諸君免遭那些華而不實的“旋風”襲擊，真正為民族的文化事業做點兒什么，那么我真就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書稿沉默地躺在袋里，我沉默地躺在床上——價值怎樣，命運如何，我沉默地恭候讀者諸君的裁決……呵！我想起了我的爸爸、媽媽，想起了那些愛我的、恨我的、仍在往來的、失去聯系的朋友，——不管怎樣，我要把這本書獻給你們。它是感激，它是懺悔……此刻，夜色空朦，月光、星光、燈光，溫柔地撫摸著這動極而靜的大千世界。我的耳畔，響起了瓦雷里的詩句——

多好的酬勞呵，經過了一番深思，

終得以放眼遠眺神明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