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28日,北京人民大會堂氣氛莊重,英模代表逐一登臺。輪到王冠揚時,他拄著拐杖,仍保持筆挺軍姿。燈光打在胸前獎章上,碎金般的光點映在臺階,每一步都顯得沉甸甸。人群爆發掌聲,他微微頷首,那一刻,距離那場震撼全軍的迫降事故,已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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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不少年輕飛行員并不了解內情,只看到一位中年人步履艱難。年長的機務長低聲解釋:“這位老王,當年把殲7從天上拖回來,算是把命硬生生留在藍天邊。”話音未落,輪到合影。王冠揚站在隊伍中央,攝影燈一閃,思緒卻飄回1977年的盛夏。
1977年6月19日,西北某軍用機場溫度逼近四十攝氏度。07時45分,氣象保障報告“空域潔凈”,試飛任務進入倒計時。殲7機身反射的熱浪在跑道盡頭翻滾,王冠揚完成最后一次環視,戴上剛配發的全新頭盔。頭盔偏小,他前一晚將頭剃得發青,只為確保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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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時53分,他駕駛飛機沖天而起。攀升、平飛、加速,每項參數都緊貼測試曲線。九千米高空,儀表盤忽然報警。伴隨一聲悶響,發動機轉速驟降,座艙涌入刺鼻煤油味。依照條令,此種燃油系統故障幾乎宣判飛機“死刑”,唯一保險辦法是立即跳傘。
時間被瞬間拉長。王冠揚壓下求生本能,快速報告地面:“請求迫降,動力喪失。”隨后,他審視地形。機場西側是一大片化工廠,東側則是民居與麥田。若跳傘,失控機體大概率砸向廠區;若盲降,稍有差池同樣可能釀成人員傷亡。電光火石間,他拉桿左轉,決定“拖”機返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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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滑翔中的殲7像利箭,卻逐漸失速。高度掉到一千米時,他拋出兩枚實彈,騰出重量與安全區。機頭對準跑道延長線,接近三百米時卻發現前方高壓線橫亙,只得再次修正航向。最終,飛機重重扎進一塊剛收割完的麥地。巨響、碎片、塵土,一切在五秒內結束。
麥田勞作的村民最先沖上前,他們還沒弄清機型,只知道飛行員在里面。幾位壯漢撬開殘骸,把滿身鮮血的王冠揚抬到陰涼處。聽見“沒人受傷”,他才低聲回應:“好。”隨后陷入昏迷。救護車呼嘯而至,十分鐘后,車尾燈已消失在熱浪中。
住進第四軍醫大學附屬醫院,診斷結果嚴峻:腰椎粉碎,骶骨震裂,多處軟組織損傷,隨時可能截癱。西安正在視察的王震副總理得知詳情,下午即趕到病房。將軍摘下軍帽,俯身握住他發白的手,用極輕的聲調說了八個字:“你是英勇模范飛行員。”病房里很靜,這句肯定仿佛注射一支強心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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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棘手的是復位手術。麻藥風險過高,醫生唐農軒直言:“必須清醒復位。”王冠揚點頭。兩天后,手術開始,牽引器一點點拉動錯位脊椎,疼痛像利刃劃向神經。汗珠沿鬢角滴落,他咬緊牙關,直到最后一次復核確認,才松開僵硬的指尖。醫護人員長舒一口氣,唐農軒感慨:“骨頭復回去了,心也沒倒。”
中央很快批示特級護理。稀缺藥品從北京豐臺地下倉庫空運西安,連夜送達。兩個月后,王冠揚下地行走;第四個月,已能獨立慢跑。康復期間,他閱讀最新氣動資料,更改了幾項緊急處置流程,被總裝采納。科研人員笑稱:“老王人沒回到座艙,腦子卻早飛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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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8月,空軍黨委授予他“雷鋒式飛行員”榮譽。那份公報結尾寫道:“在生死一線,以大局為先,體現人民空軍光榮傳統。”簡單一句,實則替無數尚未被記錄的試飛員發聲——他們是刀尖上的舞者,也是最懂風險的群體。
王冠揚的身體此后再難適應高過載機動,但他主動請纓留在地面,專職培訓。1980年代,初級教官們常聽他復盤事故,“速度、航向、高度,任何一項參數出錯都可能粉身碎骨。可若不去試,你我都難進步。”短短幾十字,被后來學員寫進筆記,成為飛行安全課堂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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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1987年。合影散場,人潮涌動。年輕機務長追上步履緩慢的王冠揚,小聲說:“師傅,今天您比十年前更像鐵人。”王冠揚擺擺手,低聲回應:“飛機要升級,人也得升級。”兩人相視一笑,各自融入人海。掌聲已停,但一句句囑托還在耳邊轟鳴,和引擎聲一樣,永不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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