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者病榻前的文明刻度
文|巴桂樹
在江蘇鎮江句容市人民醫院長廊盡頭那張孤零零的病床,像一面照妖鏡,映出世間百態。那位被稱作“無名氏”的病患,在這家醫院已經靜臥了七年半,恍若當代“睡美人”——只不過喚醒他的不是王子之吻,而是制度與人性的雙重考驗。
醫護人員的堅守令人動容。近萬次幫其翻身拍背,?每日進行全身擦洗和口腔護理,堆積起來堪比一座微型的仁愛豐碑;2700天的鼻飼流食,涓滴匯成生命的甘泉。這讓我想起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當護士每日輕聲詢問“刷過牙是不是舒服些”時,她們擦拭的不僅是患者的牙齒,更是文明社會的道德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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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感動不能永遠充當制度的遮羞布。七年時光足夠一個嬰兒讀完小學,卻不足以幫一個公民找回身份。這暴露的不僅是信息孤島,更是救助體系的結構性裂痕——公安、民政、衛健各部門像各自為政的手工作坊,缺乏現代治理應有的流水線協作。正如雨果所言:“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我們的制度設計,究竟在釋放光明還是制造黑暗?
“三無”患者的困局,實則是社會治理的“血栓癥”。流浪者、失智老人、家庭破碎者,這些社會毛細血管末梢的細胞,最易成為制度循環中的栓塞物。若不能建立全國統一的DNA數據庫與人臉識別系統,若不能打破部門壁壘實現信息實時共享,那么每個“無名氏”都將成為漂浮在文明海洋上的孤島,他們的不時冒出,就是人性海洋中被忽視的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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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技術的鐵手仍需披上人文的絲絨手套。制度的鋼筋水泥之間,要預留人性關懷的生長縫隙。就像醫護人員堅持與無法回應的患者交談,這種“無望之望”的人性關愛地堅守,正是文明社會最本真、最珍貴的底色。一個社會的溫度,不在于其摩天大樓的高度,而在于它對最弱勢群體的態度,并向他投去溫柔目光的可視度。
未來的救助機制應當向智能神經網絡靠近,公安的DNA庫是記憶中樞,民政的救助站是感知末梢,醫院的綠色通道是循環血管。當發現無身份危重患者,系統應自動觸發“生命優先”程序——先救治后結算,同步啟動尋親機制,讓技術之舟載著人文之光穿越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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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轉動眼球的“無名氏”,其實在向我們發出來自文明深處的叩問:當經濟發展的高鐵呼嘯而過時,是否記得在每一個小站停留?畢竟,衡量社會進步的尺度,從來不是強者的高度,而是對弱者的照拂。這讓我想起波士頓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碑的銘文:“……他們追殺猶太人的時候,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后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的時候,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最后他們奔我而來,那時已經沒有人能為我說話了。”
每個“無名氏”都是社會肌體不可分割的細胞,他們的傷痛終將是整個文明的隱疾。唯有當制度保障與人間溫情如同經緯交織,我們才能織就一張不讓任何人墜落的生命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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