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芳華 06

第6章 婆婆偏心大嫂囂張
劉芳端著那碗清湯，站著沒動。
胃里空得發(fā)慌，餓，能把人所有力氣都抽干。
但更難受的，是桌上那些目光。
婆婆趙大腳冷冷地看著她，大嫂張小鳳一臉看熱鬧的表情，二嫂楊小英低著頭不敢看。
她想，就這樣吧。
一碗清湯就一碗清湯。
喝完，洗碗，睡覺。
明天還要早起干活。
她的命就是這樣。
她正要低頭喝湯，一雙筷子伸進了她的碗里。
劉芳眼睛眨了一下。
一塊金黃的、冒著熱氣的紅薯干落進了清湯里。
紅薯干很大，占了半個碗。
彭衛(wèi)國把紅薯干夾給她，立刻收回筷子，繼續(xù)低頭飛快地扒拉碗里的粥。
劉芳愣住了。
飯桌上一下沒人說話了。
“咳！”
趙大腳咳了一聲，眼睛直直地盯著彭衛(wèi)國，嘴抿得緊緊的。
張小鳳的嘴角忍不住揚了一下，準備看戲。
她就知道，老三遲早要為這新媳婦跟媽頂牛。
彭衛(wèi)國喝粥的動作停了停，但沒抬頭，也沒看他媽，把頭埋得更低，繼續(xù)喝粥。
趙大腳盯著自己的三兒子，臉色難看。
最終，她什么也沒說。
她重重“哼”了一聲，猛地站起來，把碗往桌上“哐當”一放。
“吃飽了！”
她丟下三個字，轉身進了屋，門簾摔得“嘩啦”響。
婆婆一走，桌上的人都松了口氣。
張小鳳撇撇嘴，沒戲看，真沒趣。
她斜了劉芳一眼，轉身走了。
二嫂楊小英快快看了劉芳一眼，也趕緊端著碗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劉芳和彭衛(wèi)國兩個人。
他還在喝粥，喝得很快。
劉芳低頭，看著碗里的紅薯干。
紅薯干泡在清湯里，顏色更誘人了。
她用筷子小心夾起來，吹了吹，輕輕咬了一小口。
甜。
一股暖暖的、沙沙的甜味在她嘴里化開。
她從沒吃過這么甜的東西。
在劉家村，紅薯是救命糧，蒸著吃，烤著吃，舍不得曬成干。
甜味順著喉嚨滑進空蕩蕩的胃里，火燒的感覺好像好了一點。
劉芳的眼睛有點發(fā)酸。
她又咬了一口。
這次吃得很慢。
她吃完紅薯干，把湯喝得一干二凈，菜葉子也嚼碎了咽下去。
吃完，身上有了點力氣。
她站起身，走到彭衛(wèi)國身邊，想接過他的空碗。
她一靠近，他猛地站了起來，把碗塞她手里，一句話不說，快步走出了院子，很快就看不見了。
他的背影看著有點慌。
劉芳拿著兩個碗站在原地，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手里的碗。
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從那天起，日子好像沒變，又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劉芳還是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
挑水、喂豬、砍柴、做飯、洗衣，重活累活還是她一個人干。
婆婆趙大腳對她還是沒好臉色，時不時罵幾句。
大嫂張小鳳看她的眼神更刻薄了，總想找她麻煩。
唯一不同的是彭衛(wèi)國。
他偶爾會和她說幾句話。
每天從地里回來，看見水缸快見底了，他就一聲不吭拿起扁擔去河邊挑水，把缸灌滿。
看見院里柴火不多了，他晚飯后就拿起斧頭，在院子里默默劈柴。
他做這些事時，不看劉芳，也不跟人說，做完就走。
劉芳看在眼里，也不說話。
他挑水回來，她就遞上一碗涼開水。
他劈完柴滿頭大汗，她就把干凈毛巾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兩人就這么沉默地相處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劉芳的身體也習慣了干重活。
她太瘦，吃得少，長不了肉，但身子骨越來越結實。
一開始，扁擔壓在肩膀上，磨得流血。晚上疼得只能趴著睡。
一個月后，傷口結了痂，掉了，又磨破，再結痂。
慢慢地，那塊皮變得又黑又硬，長出了厚繭。
再挑水，她感覺不到疼了。
她能挑著兩滿桶水，從河邊一口氣走回家。
扁擔在她肩上，穩(wěn)穩(wěn)當當。
她的手也變了。
原來那雙手，現(xiàn)在全是口子和老繭，指甲縫里都是洗不掉的泥。
這些變化，趙大腳都看在眼里。
這個用一擔谷子換來的兒媳婦，看著瘦，卻能干活、肯吃苦。
不像大兒媳嘴碎偷懶，也不像二兒媳膽小怕事。
給她活，她就埋頭干，不抱怨，不講價。
漸漸地，趙大腳罵她的次數(shù)少了。
有時看劉芳在廚房忙不過來，她會喊張小鳳：
“老大媳婦，你眼睛瞎了？沒看到老三家的忙得腳不沾地？還不去搭把手！”
張小鳳不情愿，但也不敢頂嘴，只能去幫忙。
這天早上，天氣好，村里的女人都抱著衣服去村口河邊洗。
河邊石板上蹲著十幾個女人，一邊用棒槌捶衣服，一邊說東家長西家短。
劉芳也抱著一大盆臟衣服，找了個角落蹲下。
她剛把衣服放進水里，張小鳳就跟了過來。
她今天穿了件新藍布褂子，是彭衛(wèi)林托人從縣城買的。
她把新褂子從盆里拿出來，遞到劉芳面前，下巴抬得高高的。
“老三家的，這件衫是我男人從城里買的，貴得很。你給我好好洗，仔細點，洗壞了我跟你沒完！”
她聲音又尖又響，故意讓周圍人都聽見。
劉芳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接過了衣服。
她把衣服浸在水里，輕輕揉搓。料子確實好，摸著又軟又滑。
周圍的女人都看過來。
“哎喲，小鳳，你這衫真好看，不少錢吧？”
“那是，城里時興的料子，叫『的確良』！”張小鳳得意地揚揚眉毛，“我男人說了，以后我們家，年年都做新衣裳！”
“你男人真有本事?！?br/>聽著這些話，張小鳳腰桿挺得更直了。
她看著蹲在腳邊，穿著一身補丁衣服的劉芳，眼神里全是看不起。
劉芳沒聽見一樣，低頭洗衣服。
她把領口和袖口打了皂角，放在石板上，拿起棒槌準備捶。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洗菜的婦人，把一籃子泥青菜倒進河里，泥水濺了起來。
幾滴泥點，正好濺在張小鳳那件新藍布褂子上。
劉芳的動作停住了。
她趕緊放下棒槌，想用清水沖掉泥點。
她還沒動，張小鳳就尖叫起來。
“你眼瞎啊！”
她一把搶過衣服，指著上面的泥點子。
“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新衣裳！就這么讓你給糟蹋了！”
她指著劉芳的鼻子罵：“我早就跟你說了要仔細點！你是故意的吧？”
“你看我穿新衣裳，你心里不舒服，就故意把它弄臟！”
“你這個喪門星！黑心爛肚腸的玩意兒！”
河邊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