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流向雪山的小溪
雪松
二，投筆從戎
（二）二野軍政大學
5、進軍大西南
孝陵衛大操場莊嚴肅穆，它既是二野軍大的演兵場，也是露天課堂與大會堂。綠蔭環抱間，學生們在這里練隊列、聽將軍講演、聞教授授課。八千余名身著綠軍裝的青年，恰似周遭挺拔的雪松，沐著雨露陽光，在革命的滋養中拔節生長。
九月二十七日下午，第二野戰軍副政治委員張際春踏上操場講臺，向二野軍大學生發出莊嚴的、激動人心的號令：“進軍大西南！”
一句“進軍大西南”，如驚雷般撞進每個人的心底——那是莊嚴的號令，更是滾燙的召喚。
張副政委接著說：“同學們學習數月，改造與進步有目共睹。預科學習即將結業，多數人要隨部隊開赴大西南，解放大西南！”
怎么？學習就要結業了？我們就要進軍大西南？！這對母親來說，是一聲震撼心靈的驚雷！
母親想：我大學還沒畢業呢？我還要回中央大學化工系繼續讀書呢？我還有一個當中國的居里夫人、發現新元素的夢沒圓呢？怎么就要奔赴大西南了？一個個沉甸甸的問號，在她心里奔涌。
“為什么要去大西南？這是人民革命的需要！”張副政委的聲音陡然洪亮，“黨中央將解放大西南的任務交給二野，那里還有國民黨殘余匪幫待肅清，還有千萬百姓在苦難中盼解放——消滅敵人是軍事任務，解救百姓是政治任務，解放大西南是我們義不容辭的光榮使命！”
母親猛地抬頭：原來這任務如此重大，竟沉甸甸壓在了自己肩頭。當張副政委展開地圖，指著“四川、西康、云南、貴州”四個省說：“我們的大西南比法國還大；僅四川省就能抵得上江蘇、浙江、安微三省總和。這樣大的國土，這樣多的人民，正在等著我們去解放他們。在這種時候，我們一定要去執行解放大西南的任務！在座的同學們，你們對進軍大西南采取什么態度？是否愿意去擔任這個任務？
“對進軍西南，大家是什么態度？”張副政委的目光掃過臺下，犀利如炬，“有人愿服從分配，也有人覺得‘任務雖對，我是例外’。”母親的臉騰地紅了，慌忙低下頭——這話像專門說給她聽的，她不正是那個“覺得自己該例外”的人嗎？
“鄧政委曾說革命要過‘三關’，如今進軍大西南就是第一道小關。”張副政委的聲音放緩卻更有力量，“個人打算與革命利益沖突時，唯一的選擇就是個人利益服從革命利益?！?/p>
道理母親都懂，可一想到要放棄中央大學的學業、中斷近在眼前的畢業，她的心就像泡了水的棉花，重得提不起來。
張副政委后面的講話，母親再沒聽進去。滿心的糾結像亂麻，纏得她喘不過氣——這是她參軍以來，第一次聽報告聽得如此心慌意亂，一道名為“選擇”的難關，正橫在她的面前。
直到張副政委的結束語響起，那富于鼓動性的呼喊刺破操場上空：“同學們！響應黨的號召，服從祖國分配！踴躍報名到大西南去，早日解放全中國！把革命進行到底！”熱烈的、激動的掌聲，響徹孝陵衛大操場！
6、不眠之夜
夜里的燥熱格外纏人，母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進軍大西南”去還是不去”的念頭在腦海里反復拉扯。墻角蟋蟀“唧唧唧”地叫，像在催著“去、去、去”；池塘邊青蛙“呱呱呱”地鳴，又似在勸著“罷、罷、罷”。
去，就意味著告別中央大學，告別化工系的試管與書本，告別當居里夫人、發現新元素的夢；不去，張副政委的話又在耳邊回響——她已接受共產主義理想，立志解放全人類，若連西南都不解放，談何解放全中國？入團申請書上“服從革命需要、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的誓言，更是一筆一畫刻在心上，如今怎能食言？
兩個“辯論家”在她心里吵得不可開交，蟋蟀與青蛙的叫聲也成了助威的鼓點。母親睜著眼睛到天快亮，索性起身去花園散步。她在花園剛走幾步，就撞見了中大同學張學裕。
“早啊，看你這紅眼睛，昨晚沒睡好吧？”張學裕先開了口，眼底的紅血絲與母親如出一轍。
“你不也一樣？”母親想知道對方的想法，就試探著問：“你也是中大大四的學生，就不想回去完成學業嗎？”
“怎么不想？”張學裕嘆了口氣，卻很快挺直脊背，“可要是人人都講‘我特殊’，誰去解放大西南？黨中央的任務誰來完成？”他忽然眼睛一亮，抓著母親的胳膊說：“要不這樣——先響應號召去大西南，等解放了，我們再回中大接著讀書！”
母親愣住了，隨即心頭一松——這竟是個兩全的法子！雖要推遲兩三年畢業，卻能既不負革命，也不負初心。她望著張學裕，輕輕點了點頭，可想到這樣做學業會延期，又搖了搖頭。
“昨天聽了報告，分隊里反應怎么樣？”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是尹超凡政委。
“有人愿意去，也有人還在考慮……”母親小聲回答。
“該考慮，但要想明白?！币χf，“鄧政委講的‘三關’——帝國主義關、封建主義關、社會主義關，要是連‘南京下關碼頭’這道小坎都邁不過，還談什么過三關？”
母親的臉又紅了，這次卻不是羞愧，而是警醒。尹政委又拍了拍她的肩：“你們是干部，既要帶頭，也要幫著戰友做思想工作??！”這話像一束光，掃去了母親心底的疑云——原來政委信任我們，把我們當成了能扛事的革命同志。
母親感到又高興又慚愧。她想：我一定不能做尹政委所批評的那種人，連南京下關碼頭都過不去。是啊，下關都過不去，還過什么三關呢？
母親和張學裕從花園的曲折小路走出來時，天已大亮。一輪紅日從樹梢間躍出，金色的光芒潑灑下來，將學員駐地的玻璃窗鍍得通紅，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也像一顆顆滾燙的心。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雪松：本名唐雪松，生于1957年4月。1975年高中畢業后到西昌鹽源縣衛城公社下鄉。1977年高考進入大學學習。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成都市金牛區政府工作至退休！
作者：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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