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9月的臺北,剛剛敗退的蔣介石收到一封來自紐約的電報。
他看完后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總統府掛起了黑紗。
——《壹》——
1887年臘月,浙江南潯寶善街,大火燒起來的時候,10歲的張靜江正放學回家,街邊民房二樓,一個2歲女童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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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大人在喊,在叫,但沒人敢上去。
張靜江用水澆透了身上的棉衣,沖進火場,抱著孩子裹上棉被,從二樓跳下,女童活了,張靜江的左腿,粉碎性骨折,從此成了跛子。
南潯人叫他"張蹺腳",但沒人敢當面這么叫。
因為他家是南潯"四象"之一,什么叫"四象"?家產千萬兩白銀以上,他祖父張頌賢,經營絲綢鹽業,資財超過一千萬兩,這是什么概念?
當時整個南潯鎮,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說法。
象是千萬級,牛是五百萬級,狗是百萬級,張家,頂級,但這個跛足的少年,后來做了一件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把家產全扔進了革命。
1905年8月,一艘駛往法國的輪船,28歲的張靜江拄著拐杖在甲板上散步,他認出了一個人,孫中山,張靜江當時的身份是清政府駐法公使館的商務參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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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避開,他沒有。
他走上前:"你不要瞞我,我知道你。"孫中山警覺地看著這個拄拐杖的清廷官員,張靜江接著說:"你不要以為我是反對你的。"
"我是最贊成你的人。"
短短幾個小時的航程,兩人一見如故,下船前,張靜江留給孫中山一個地址,還有一個承諾,"如果革命需要錢,給我發電報。"
"我接到電報,立即匯款。"
他還給了孫中山一封信,里面是一張3萬元的取款單,讓他到紐約通運公司領取,孫中山見過太多口惠而實不至的"支持者",他半信半疑。
孫中山震驚了,從此以后,每次革命經費短缺,他就給張靜江發電報,張靜江從未失約,孫中山后來說:"自同盟會成立之后,始有向外籌資之舉。"
"當時出資最勇而多者,張靜江也。"
——《貳》——
張靜江幾乎把在巴黎的生意所得全部投入革命,孫中山稱他為"革命圣人",手書"丹心俠骨"四個字相贈,但這只是開始。
他后來扶持的另一個人,改變了中國歷史。
也最終背叛了他,1911年,24歲的蔣介石攻下浙江巡撫衙門,有人把他介紹給張靜江,蔣介石見到這位比他大10歲的跛足富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靜老"。
張靜江記住了這個年輕人。
但真正的轉折,發生在1916年,那年5月,蔣介石的老大陳其美被袁世凱暗殺,蔣介石失去了靠山,投奔到張靜江門下。
從這一天起,張靜江開始精心設計蔣介石的每一步。
1918年春天,孫中山在廣州任大元帥,張靜江向孫中山推薦蔣介石擔任上校作戰科主任,孫中山當時對蔣介石印象一般。
但張靜江開口了,孫中山同意了。
1922年夏天,陳炯明炮轟總統府,孫中山陷入危局,張靜江立刻安排蔣介石趕到廣州,讓他在中山艦上侍奉孫中山40多天。
這40天,蔣介石寸步不離。
孫中山對他的印象徹底改觀,事后,張靜江還讓蔣介石寫了一本書,《孫大總統廣州蒙難記》,張靜江親自作序,還出錢印刷發行。
這本書讓蔣介石在黨內聲望大漲。
1924年5月,黃埔軍校成立,校長人選,眾說紛紜,張靜江再次向孫中山力薦蔣介石,孫中山同意了,蔣介石成了黃埔軍校校長。
從此掌握了建立自己勢力的關鍵平臺。
蔣介石后來在給戴季陶的信中寫道:"吾謂孫先生待友,其善處在簡直痛快,使人畏威感德,靜江待友,其善處在不出微言,使聞者自愧。"
"敬憚之心,終不能如對孫先生與靜江者。"
在蔣介石心目中,能與孫中山相提并論的人,只有張靜江一個,他稱張靜江為"革命導師",說自己遇到張靜江,如同"枯木逢春"。
"栽培之情,猶如草木仰之泰山一般。"
1925年3月11日,孫中山病危,他在兩份遺囑上簽字,第一個見證人,就是張靜江,第二天,孫中山去世,孫中山走后,國民黨群龍無首。
胡漢民、汪精衛、蔣介石三人爭奪最高權力。
論資歷,論威望,蔣介石都是最弱的,但他有張靜江,1926年5月,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蔣介石極力推舉張靜江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主席。
這是國民黨最高領導職位。
兩個月后,張靜江力辭此職,提名由蔣介石擔任,但蔣介石要去北伐,主席職位仍由張靜江代理,你來我往,步步扶持。
蔣介石終于登上權力頂峰。
——《叁》——
1926年7月9日,廣州誓師北伐,蔣介石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張靜江坐鎮后方,為他看家護院,一年之內,北伐軍橫掃大半個中國。
蔣介石大權在握,恩師張靜江的作用,似乎到此為止了。
矛盾,從一條鐵路開始,1927年,張靜江出任浙江省政府主席,他想搞建設,蔣介石想打仗,鐵路怎么修,兩人吵翻了,張靜江主張修輕軌。
向國內銀行借錢,成本低,客貨運輸量大。
先修浙江境內的杭江鐵路,蔣介石要修重軌,以路礦權利向德國借款,先修杭州到南昌的鐵路,方便"剿共"運輸軍隊,張靜江不聽。
他自己開工修杭江鐵路。
還修了杭長公路、杭平公路、杭徽公路,建了杭州電廠,辦了西湖博覽會,蔣介石氣壞了,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更讓蔣介石惱火的是另一件事。
蔣介石想除掉政敵李濟深,邀李濟深來南京"面談",李濟深不敢去,怕被下毒手,張靜江知道后,讓吳稚暉做李濟深的"保鏢"。
親自護送李濟深去見蔣介石。
當著蔣介石的面,保李濟深平安,這是當面拆臺,蔣介石臉色鐵青,1927年12月1日,上海大華飯店,蔣介石與宋美齡舉行盛大婚禮。
張靜江對這樁婚事不滿。
但他不得不出面,安排蔣介石的前妻陳潔如離開中國,1921年,正是張靜江給蔣介石和陳潔如證的婚,現在,還是張靜江勸陳潔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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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潔如看到報紙上蔣介石公開否認自己的存在。
心如刀割,幾乎跳河自殺,最終青燈孤影,度過40多年殘生,張靜江與蔣介石的裂痕,越來越深,吳稚暉對張靜江說:"你千萬不要跟他發生沖突。"
張靜江向李石曾抱怨:"蔣介石自從與宋美齡結婚后,就不像從前那樣對我了。"
1930年,浙江發生治安案件,蔣介石抓住機會,公開批評浙江省政府,還把"訓令"登在各大報紙上,張靜江憤怒了:"要我辭職,何必玩這種手段!"
他主動辭去浙江省主席。
但建設委員會委員長的職位,他不讓,因為那是他真正想做事的地方,蔣介石逼得更緊,1929年3月,國民黨三大,張靜江被排擠出中央執行委員會。
徹底離開權力核心。
1936年8月,張靜江拜訪印光法師,臨走時,他放聲大哭,從此熱衷念經打坐,吃素修行,在莫干山建佛堂,在上海成立佛教協會。
他看透了,自己精心培養的"鷹",終于啄瞎了他的眼睛。
——《肆》——
只有一次,張靜江重新出山,1936年12月,西安事變,蔣介石被扣,南京一片混亂,陳果夫派人把張靜江從上海接到南京。
讓他坐鎮中樞,穩定局面。
這是張靜江最后一次充當"帝師"角色,事情平息后,他又回到上海,繼續念經,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張靜江帶著家眷,從上海到漢口,從漢口到香港。
1938年,從香港到瑞士,從瑞士到美國。
最終寓居紐約,再也沒有回來,1945年,多年眼疾惡化,張靜江雙目失明了,他只能靠收聽廣播了解外面的世界。
聽到抗戰勝利的消息,他興奮了好幾天。
1948年,蔣介石在南京就任總統。
聘張靜江為首批總統府資政,但此時的張靜江,已是風中殘燭,疾病纏身,雙目失明,靠吃齋念佛度日,1950年9月3日,紐約。
張靜江因心力衰竭病逝,享年73歲。
消息傳到臺北,蔣介石剛從大陸敗退過來不到一年,他收到電報,沉默良久,然后下令:中央黨部特設靈堂公祭。
第二天,臺北總統府掛起黑紗。
蔣介石親筆題寫挽詞:"痛失導師",臂戴黑紗,親自主祭,于右任、陳誠、王寵惠、張群、朱家驊、閻錫山,國民黨幾乎所有元老都來了。
蔣介石發出唁電:"中正患難之交,情誼尤深,噩耗傳來,曷勝悲痛!"
還匯寄了治喪費,1956年,張靜江八十歲誕辰紀念會,蔣介石再次親筆題字:"毀家紓難以從事革命,踔厲無前以致力建設。"
"俠骨親情,高風亮節,一代典型,邦人永式。"
但張靜江已經看不到了,他晚年在紐約,備受冷落,經濟并不寬裕,靠念經打發時間,死后卻極盡哀榮,張靜江的一生,是一個悖論。
他用家產培養了孫中山的革命。
用心血扶持了蔣介石的崛起,最終,孫中山病逝,蔣介石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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