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繪桔香呈雅韻 書攝墨彩展芳華——散文作品展示

來源：融安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金風送爽果低垂，山川畫彩滿秋光；最是一年景好處，橙紅柚綠桔子黃。浪溪河谷、融江兩岸，藍天白云下一片金黃，桔香滿地，“中國金桔之鄉”大地上迎來又一豐收景象。三百年季節變換，美麗依然；三百年時光沉淀，芬芳永恒。在油桔的基礎上，經由自然嬗變與科技創新，勤勞智慧的桔鄉人民，迭代選育出了滑皮金桔、脆蜜金桔新品種，一舉改寫了世界千年金桔種植歷史。“融安金桔”成為國家地理標志產品，成為桔鄉人民的致富果、幸福果，從而有了世界上只有兩種金桔：“一種是融安金桔，一種是其他金桔”的豪邁底氣。

講好“融安金桔”故事，豐富“融安金桔”文化內涵。融安縣文聯組織文藝家們以文學、攝影、書法、美術等形式，描繪桔鄉發展的萬千氣象，謳歌創造與守護“融安金桔”這一品牌的桔鄉人民。作品將在2025年融安縣第十六屆金桔文化旅游嘉年華活動期間以線上、線下陸續推出，以饗讀者。

一顆金桔樹

李勝昌

與秦強相識已有十多年，記不清與他有多少次見面，只是每次面對秦強，我就強烈地感受到他對浪溪江、對金桔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熱愛。這種愛幾乎是與生俱來、流淌在血液之中，但卻充滿理性的溫情——他必須向金桔、向浪溪江表明他的熱愛不是盲目、盲從，融安近三百年積累的金桔種植經歷、經驗將是他與之對話的力量，與之相互成長的養分。他了解生長在浪溪江畔的金桔的一切，了解它們的心思、它們的渴望、它們的感激。浪溪江是有生命的，生長在浪溪江畔的金桔是有生命的，它們愿意與他傾訴、溝通、理解，只要他傾下身子，他自己就會成為一棵金桔樹。

現在，浪溪江兩岸開滿金桔花，細小的花朵，開在綠色的金桔樹上，金桔樹就像身著白色盛裝的少女，娜娜婷婷地站在初夏的風里，透著淡雅的桔香；金桔花開在田野山坡，浪溪江河谷就像舉辦一場盛大的夏日派對，鳥雀、蜜蜂、蝴蝶、金龜子、芽蟲、蜘蛛......都趕來赴約。

二十一年前，因為種金桔而成為自治區種養能手，進而特招成為縣水果站技術員，盡管他已端上了在村里人看來的鐵飯碗，但他仍放心不下果園里的金桔樹，周末他仍要奔波幾十里回到家鄉大將鎮里煌屯——一個座落于浪溪江畔的小山村，為他的寶貝果樹除草、施肥、殺蟲，修剪枝條。那些果樹似乎與他心靈相通，長得格外精神，每每看到精神的果樹，他的心也格外燙貼。

同是里煌屯的謝共和比他小幾歲，兩人從小一同長大，一起種金桔，暗中較量誰的金桔種得好，大多時候他都勝過謝共和，此時他會說“老共，誰叫我長你幾歲呢，這個哥不是白當的。”直到他成為縣水果站技術員，現在又擔任縣水果站主任，當然，他每次回村里都要找老共，都要互相切磋切磋。

歲月的膠片倒回到2007年晚秋，在金桔園里忙碌了一大早的他走進謝共和的金桔園。謝共和的果園在屋后的山坡上，有近三十畝，向陽排水，種的是滑皮金桔。此時謝共和夫妻正有條不紊地給金桔蓋上塑料薄膜，這是果樹種植最先進的“三避”技術，既避曬避雨避蟲，又能延遲水果上市時間，錯開水果集中上市。先搭好架子，一人一邊扯住薄膜覆蓋上去，再用尼龍繩捆住薄膜一角、拉緊綁在矮樁上。

“老共，你兩老真是發狠，連人都不舍得請，錢是要得完的嘛。”謝共和回過頭，見是他，“強哥，你過來幫我看看這棵金桔。”謝共和沒有像往常跟他開玩笑，急切地招呼著他。

一年晚春，我專門驅車到里煌來觀賞這棵金桔樹。我要親自去看看這棵神奇的金桔樹，由它孕育的子孫在縣內種植已近10萬畝，從融安延伸至鄰縣并擴展到周邊云南、貴州、湖南等省種植。走進果園中央，看到四周圍上了鐵柵欄的這棵金桔樹，我感到略有失望，它其貌不揚，要不是那塊已經發白的“融安脆蜜金桔（柑）母樹”簡介牌，我是分不清它與周圍的金桔樹有什么區別。

當時秦強的想法與我一樣。

“沒有什么問題啊。就是樹矮小點，結果少點。你小子虐待它吧？”他圍著樹轉了一圈。

“你再仔細看看這樹葉，這果子。”

與周圍的桔樹相比樹葉略大而厚實，呈現出更深的濃綠色，果實還沒有滑皮金桔大，但有幾顆被鳥叮去了一大半。

“鳥特別愛吃這棵樹的果子。”謝共和說。

他心里一驚，摘一顆放進嘴里，果肉松軟，水份充足，那真是甜，比其他桔樹的果實更甜，他從未嘗過的甜。

與謝共和臉上寫著的希望尋求肯定的神色不同，在他的沉思中一時看不出謝共和需要的答案。他平靜的外表下，內心翻滾著疑惑與激動、忐忑與希望，這是滑皮金桔嗎？還是滑皮金桔又產生了變異株？他脫韁的思想已跑到1979年的大將雅仕村四季沖曾慶喜的金桔園，在那里發現的一個營養系變異單株，才有了現在全國獨一無二的融安滑皮金桔。

他不由自主地扯下一張樹葉放進嘴里，咦，連葉子都帶有一絲甜味！他與謝共和對視了一下眼光，最終說出了“這可能是滑皮金桔的變異株！”

機遇只會親睞有準備的人，他當然知道、謝共和也知道這個這棵變異株出現的分量，以及對融安金桔意味著什么。以他的年紀，雖然當年沒能夠親歷滑皮金桔的誕生，但在大將在融安，那是所有種金桔的人所津津樂道的。當年發現的普通油桔變異株，最終培育出了第二代金桔——融安滑皮金桔，從而改變了融安金桔種植史，也改變了中國金桔種植史。

由秦強牽頭、以縣水果站技術骨干龍柳珍、張衛華、黃彩端、熊莉、韋漢姣等女將為主的融安科研小組組建起來，開始了艱苦的金桔新品種選育攻關。

選育的第一道關是培育出新品種植株，最快捷的方式是利用母樹芽穗在油皮金桔樹上進行嫁接。當年冬天，他帶著他的團隊選擇在土壤、光、水條件相同的自家金桔園，篩選出已經生長十年、健壯的油皮金桔樹開始了選育試驗。

為確保嫁接成功率，他們親自操刀，拿慣了嫁接刀的手，此刻也不免變得緊張，薄薄的嫁接刀也變得沉重起來。屏氣凝神，鋒利的刀在嫁接枝上穩準地切出光滑的接口，然后小心地把母株芽穗插進去，外皮對齊，用塑料薄膜包扎好，那心情比嫁女還謹慎。一個芽頭枝條長約二公分，母樹上采下的有限而又寶貝般的芽穗只嫁接了70株，這可是融安金桔新的希望啊！

從融安縣城至里煌屯30公里，新鋪的柏油公路沿著浪溪江河谷延伸，車輕快地疾馳，雖然沒達到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境界，但浪溪江跳動浪花的江水，兩岸漂亮的風景，還有點綴在綠水青山間白墻綠瓦的座座村落，給我一種治愈的快意，更有朝圣般瞻仰脆蜜金桔母樹的向往。

而當年經常往返的秦強團隊卻要艱難得多，一條窄窄的沙石公路彎曲起伏，沒有空調的五菱微型車在坑洼不平的路面顛簸前行。夏天，熱浪裹著灰塵隨著對向開來的大貨車一股腦灌進車里。冬天，車外寒風呼呼，車內空氣不流通，悶著。

不時，一個坑把他們彈起來，又重重地落在座位上。屁股下的彈簧與座墊上的人一樣吱吱嘎嘎。車里的八個人有五位是女將，她們更是被顛得七暈八素。下鄉特有的笑話都不能治愈她們的暈車癥，路兩旁不斷展示的碧綠風景，也阻止不了喉嚨中有東西上涌。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快停車。車一靠邊停下來。一女將捂著嘴匆匆拉開車門，蹲在路邊嘩嘩地吐起來，早餐的米粉一點不剩地盤了一次點。

科研的道路從來都不是平坦的，尤其是農業技術攻關，不僅受自然條件的影響，風、雨、水、溫度，土、肥、蟲、病害，任何一項變化都有可能影響其生長，甚至改變它的物理性狀。而且試驗周期長，哪怕一點失誤，失去的就是一年，果樹的周期就更長。

連續兩年，從縣城至里煌屯，他與他的選育團隊就這樣跑著。按照滑皮金桔種植管護技術要求，從穗芽成活到生長發育，從秋到春，一年四季，穗條的物候特征、變化都不放過。

第三年，生長良好的穗條可以試掛果了，潔白的金桔花逐漸開放。水肥管理，病蟲害防治，保花保果，每一個環節都不敢大意。隨著氣溫升高，雨水增加，病蟲害頻繁起來，落花落果現象漸漸嚴重，用滑皮金桔的保果方法也是效果不佳。到十月金秋，果園里的滑皮金桔已是掛滿果實，墨綠色的果子開始變色，一派豐收景象。而70株嫁接穗條上的果一個也不剩了。

秦強第一次感到眼前的金桔樹是那么陌生，近三十年種植經驗的他凝視著沒有了果子的金桔樹，金桔樹對他的凝視沉默以對。他坐在金桔樹下，這三年的艱辛電影一樣在腦海里來回閃現，每一個環節、每一個場景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問題出在哪里？他問金桔樹也在問浪溪江。金桔樹沉默著，山風吹起蓋在金桔上的塑料薄膜“嘩啦嘩啦”，這不是他要的答案。山腳的浪溪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靜靜地流淌著。他努力望向更遠的山巒，那巍峨橫亙的就是獅子嶺了。此時的獅子嶺彌漫著淡淡的霧氣，似乎不讓他看清它的真面目。

夤夜，秦強在電腦上查找，但在全國這方面的技術資料幾乎空白；他向當年滑皮金桔選育的前輩討教，探討選育的方向、路徑，尋找保住果子不落的良方。

金桔屬于自花授粉，授粉后即在花蒂坐果，如果花蒂不牢就會開花不坐果，或坐果不牢，最后顆粒無收。過去年代的婦女談不上保胎，有的生產前還在勞動，生三五個是普通平常不過的了。八十年代生活水平提高，人也開始嬌氣起來，懷孕了要去醫院檢查，不做體力活了，要保胎。后來更不得了，孕前就需養精蓄銳，種子一著床，要靜養甚至是住院保護，千萬的小心，但還是出現胎兒不保的現象。盡管這樣的類比有點不近人情，但金桔掛果在某種程度與人類生產確實有著相似之處，都是新生命的誕生。普通油桔就不存在保花保果問題，而滑皮金桔則需要噴施保花保果藥，才能保證產量。但滑皮金桔保花保果藥對這個新金桔為什么就沒效果呢？他想這應該是問題的關鍵。

2011年花季，他帶領選育團隊用最笨的辦法，將70蔸嫁接株實行分組，使用不同品種、調試不同濃度比例的保花保果藥噴施果樹，進行對比試驗。只有不斷的試錯，排除不適合的，才能得到想要的。枯燥而又簡單的重復，這其中的辛苦、煎熬、焦慮、期望是外人難以想象的。結果雖然沒有達到預期，還是有相當部分嫁接株掛上了果實，這畢竟是第一批試驗果啊！

看著枝頭上大小不一、參差不齊的果實，秦強心里直打鼓：這是一個新品種還是滑皮金桔的兄弟？自治區、柳州市柑橘專家來到里煌屯，對變異嫁接株進行品種田間查定。映入眼簾的是或圓或橢，或橙紅或金黃，表皮光滑得幾乎看不到油胞的果實。剖開，那晶亮的或淺黃、或黃色的果肉，透露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嘗一顆，既爽脆清甜，又化渣無核。專家們第一次品嘗到這樣水份充足、甜如蜜糖的金桔，遂認定為金桔優良變異單株。

試驗取得初步成功，秦強與他的選育團隊信心大增。

選育的第二步就是利用培育的結果樹芽穗進行多次嫁接，以驗證其品性的穩定性。

為了加快了試驗進程，他把培育的第一代變異株芽穗嫁接成苗70株，在里煌屯另選果園進行試驗種植。第二年，又把培育的第二代變異株嫁接苗50株試進行試驗種植。金桔的花季從五月底至九月上旬，一年開花三至四次，都可以形成果實，尤以第一、第二次花朵所結果實大，成熟早，品質好。因此，不同花期開花多少、成果率如何，是衡量品種品質穩定性、管護質量高低及種植改進的重要依據。這些數據的取得只能一株株、一枝枝、一朵朵人工數，別無它法。

一到花期，他每天帶著選育團隊中的女隊員奔波三十多公里往返果園。頭戴草帽，頂著烈日，在金桔樹下，昂起頭，一手拿筆、一手拿根竹竿，拔開樹枝，一朵一朵地數。數著數著，陽光，汗水，潔白細碎的花朵在眼前晃啊晃，串朵、串枝。為了花數的準確性，她們發明網格數花法，用紅尼龍繩把一株桔樹分成四格，每人負責一格。不僅進度加快，準確性也大大提高。

2014年6月26日，五名女將正在桔園里忙碌。秦強的手機響起歡快的鈴聲，他一看來電號碼，是0771打頭，他預感到了什么，手有些顫抖地點下綠色按鍵。

秦主任，有什么好事這么高興？

你們猜。他揚起臉賣起了關子。

是不是嫂子中午煮好菜。

每次進果園，他老婆都會幫煮好中午飯。她心疼老公，也心疼這幾個跟著他日曬雨淋的女同胞。說是干部，但她們更像農民。他說農業部門的人就是“農民”。

他滿臉高興地說今天是應該煮好菜，可以喝酒。

秦主任你快點說吧，你不說我們不數了。

我們選育的優良變異株通過了第五屆廣西農作物品種審定委員會審定，正式命名為“脆蜜金柑”。他大聲說道。

啊！幾位女將興奮地抱在一起，又跳又叫。驚飛了一群歇在金桔樹上的小鳥。

“脆蜜金柑”——代表多少金桔人共同心愿的名字啊！

這是融安脆蜜金桔發展征程重要的一步，而選育的第三關——推廣種植更艱巨，并在這個過程中保持其物理性狀的穩定，能為市場所接受。而保花保果，提高產量始終是阻礙其推廣的中心環節，誰愿意種一個沒有產量的水果呢？

當年袁隆平為了縮短雜交水稻的試驗周期，選擇到光熱條件充足、一年可三熟的海南建立繁育基地，而秦強團隊的試驗只能在浪溪江畔。他采取兩條腿走路、雙向發力的策略，乘“脆蜜金柑”命名的東風，在大將鎮設洞村換接2800株二代脆蜜金桔，并把8000株脆蜜金桔第三代苗，從浪溪江畔推廣至融江河畔的長安鎮、浮石鎮，他就是利用金桔樹從生長到掛果的時間差，在更大范圍，通過多個果場試驗種植，驗證“脆蜜金桔”是否能夠大田推廣。另一方面，他將自己果園的一代及二代嫁接果樹作為試驗對象，加大保花保果試驗面積、組數，驗證不同藥物、不同濃度、不同時間的效果。四年的實驗，試錯對比、排除篩選、成功驗證，苦心人終不負，“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選育團隊終于找到脆蜜金桔保花保果最佳藥物——噻本隆，不僅保果成功，而且成效穩定，宣告脆蜜金桔大面積種植的最后一道難關被攻克。

夏季是果樹生長旺盛期，也是蟲、病害高發期，施肥、打藥，管護任務異常繁重。特別對于蟲害，必須抓住任何最佳時間窗口，正如航天衛星發射，多雨季節，如錯過就會給桔樹帶來一代蟲害。工人們時刻準備著。雨后無風的夏夜，潮濕悶熱，梁濟恒帶著近十個工人正抓住桔葉已干，下場雨水到來之前的短短幾個小時，頭戴照明燈，牽著長長的塑料管，忙碌而有序地在給桔樹噴藥。那一盞盞在果樹間晃動的頭燈，如同夏夜里的點點星光，也似翩翩的螢火蟲兒。

吃螃蟹是需要勇氣的。秦強需要確定試驗果園時，沒有人敢冒著失敗的風險，去投資大面積種植一個沒有成熟的品種。一個有著二十多年農業技術推廣經驗的梁濟恒接下了試種任務，在融江畔的竹子果園一種就是50多畝。在秦強的指導下，經過精心管護，2017年金秋，果園結出了脆蜜金桔第一批商品果。

十年風雨，十年坎坷，十年探索，秦強與他的選育團隊把冷板凳坐暖了，終于守得云開日出。

我面前的秦強個子不高，結實，臉色黝黑、油亮，如同金桔樹般普通而不張揚，但渾身散發一股金桔的味道，談起金桔就顯得興奮莫名，有說不完的話。而此刻他與他的選育團隊沒有歡呼、沒有意料之中的激動，他們只想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果實累累的果園，望著果園旁靜靜南流的融江水。落日的余輝灑在江面上，像似滿河的金桔流動著。這寂靜下是融江水的波瀾，是他們內心的波瀾。

中國柑桔研究所確認融安“脆蜜金桔”為四倍體變異品種，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規模化生產的四倍體柑桔品種，“脆蜜金桔”成為融安縣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并獲得植物新品種保護的金桔新品種。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橙》載：“郭璞曰：蜀中有給客橙，似橘而小，若柚而芳香。夏秋華實相繼。或如彈丸，或如手指。通歲食之。亦名盧橘。”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記：“金橘生吳粵、江浙、川廣間。其樹似橘，不甚高大。五月開白花結實，秋冬黃熟，大者徑寸，小者如指頭......”1400多年中國金桔栽培史的長河，普通油皮金桔是孤獨的，默默地獨守這金桔的唯一。而在山水秀美的浪溪江畔，自清乾隆年間，黃德堅從江西遂川引進金桔，近三百年的浪溪江水滋養，融安這片土地誕生了三代金桔——普通油皮金桔、滑皮金桔、脆蜜金桔，可謂桔丁興旺，一舉改寫世界金桔種植史。由三代金桔組團的“融安金桔”成為柳州市第一個國家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產品、入圍中國區域品牌（地理標志）百強，納入《中歐地理標志合作與保護協定》第二批中歐互認地理標志產品保護清單，獲香港標準及檢定中心（STC）頒發優質“正”印認證。

在“融安金桔”走向全國、為國人所接受的過程中，銷售成為成功的關鍵一環，當年滑皮金桔豐產不豐收、賣不出去爛果的教訓是老一輩桔農心中永遠的痛。新世紀的新農人曾經走出大山、視野開闊、思維活躍，能把新產品與新技術結合起來，為金桔進入更廣闊的市場采用了線上銷售這個新渠道。愛田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名鋼就是這樣一位新農人。

出生在湖南、二十歲以前還沒聽說過、也沒見過、更沒吃過金桔的陳名鋼，當他與愛人相識來到融安，站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看到了與家鄉一樣熟悉的山水，更看到了漫山的金桔，嘗著甜脆的滑皮金桔，他被這小小的金色果實所征服。他不僅熱愛這里的人，更是熱愛上了這片山水，從這片山水他又有回到了家鄉的感覺。當時正是秦強他們選育脆蜜金桔的關鍵時期，陳名鋼看到技術團隊為選育脆蜜金桔所付出的艱辛、汗水、心血，岳父秦強問是否愿意留下來時，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他要為這份甜蜜的事業出份力。

在大將鎮設洞村的脆蜜金桔選育試驗基地，陳名鋼與陳濤具體負責果園的管理。試驗園有嚴格的技術規范和要求，對金桔種植一無所知的陳名鋼像個小學生從基礎學起。從除草、施肥、殺蟲，到觀察果樹、果實的生長變化，到更深入的技術細節，在勞動中細細體會。空閑時，他到別的果園取經，甚至經常去金桔農資銷售點，聽農技員與果農交流，那里談論的都是果樹出現什么情況如何處理、什么季節做什么事，這給他獲得最直接的經驗與教訓。更得益秦強手把手的教，幾年下來，陳名鋼逐漸熟悉、熟練起來，成為一名金桔種植能手，他所種的金桔獲2023年廣西“好種好品”擂臺賽“好吃金桔”稱號。

有了技術基礎，種出了高品質的金桔，陳名鋼有了更大的想法：要給“融安金桔”高端定位，要讓它賣出與它身價相符的價位，要讓人們想到買最好的金桔必須是“融安金桔”，就像國人心目中智利的車厘子。陳名鋼與幾位志同道合者成立了“廣西融安愛田農業發展有限公”，致力于脆蜜金桔全產業鏈深耕，以互聯網銷售形式銷售脆蜜金桔。經過幾年發展，公司自有金桔種植基地1700畝，技術服務3000余畝，年產量7500噸。愛田農業產地化數字倉采后處理中心日均處理金桔鮮果50噸，2023年，公司品牌“糖聚”銷售額超過7600萬元。陳名鋼把秦強團隊培育的脆蜜金桔實現了從果園到果盤的轉化，他也實現了從異鄉人到新桔鄉人的轉變，他把自己與“愛田農業”變成為扎根在桔鄉土地上的一棵碩果滿枝的金桔樹。

脆蜜金桔的誕生使“半畝金桔助脫貧，一畝金桔奔小康，萬畝金桔促富裕”成為現實，被國家確定為助力鄉村振興典型案例在全國推廣。2023年3月，央視播出香港無線電視臺脫貧攻堅系列紀錄片《無窮之路》（第5集），著名主持人陳貝兒專門到融安采訪金桔在脫貧攻堅中的作用。融安縣超10萬人參與金桔育苗、種植、銷售，僅金桔種植一項，就使全縣農民人均單項收入達1.12萬元。2023年11月8日，融安金桔鳴鑼開市日，電商平臺成交額突破二千萬元，脆蜜金桔是銷售量的當然主力，并且首次出口至歐洲、加拿大等海外。

“脆蜜金桔”那天花板般的23度甜，成為柑桔甚至水果界的新寵，近三年連續亮相灣區的廣州“小蠻腰”廣州塔、深圳京基100大廈及珠海。在深圳的商超里，其特果賣出88元一斤的高價。2025年11月25日，融安金桔更是作為中國空間站鮮食水果而進入太空。

登高遠望，23.1萬畝的桔園鋪展在桔鄉大地，錦繡盎然；28.7萬噸黃橙橙的金彈，蔚為壯觀；56億元的產值、100億全產業鏈的價值，金桔成為桔鄉人的脫貧果、致富果、幸福果。

守正不易，創新尤難。為保持“融安金桔”核心優勢，現在新的團隊正與華中農業大學和廣西特色作物研究院開展技術協作，使“融安金桔”走得更遠。路正長，比路更長的是永不停留的探索腳步。從最初吃普通油皮金桔，到自己種植滑皮金桔，再到親自選育脆蜜金桔；從線下賣金桔到線上賣金桔，從簡單的賣金桔，到賣“融安金桔”品牌、到“世界上只有兩種金桔：一種是融安金桔，一種是其他金桔”的豪邁底氣。秦強與一代代桔鄉追夢人以及一個個新桔鄉追夢人，把自己的夢種植成一株株挺立的金桔樹，也把自己種植成一株浪溪江畔挺立的金桔樹，為桔鄉大地鋪上明亮翠綠的底色，描繪出金黃橙紅的斑斕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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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山水的動人故事

胡凱傳

當車子駛進新村口，我再度踏上大將鎮設洞村這片土地，眼前景象令人恍若隔世——水泥路平整如鏡，路旁別墅式樓房錯落有致，兩旁的青山，百鳥翻飛，嘰嘰喳喳，顯得幽靜而不失熱情。

山風穿過溪谷，送來一種特別的香氣。那氣味并不濃烈，倒像是山間偶然飄來的，帶著幾分清甜，幾分似有若無的幽香，引得人忍不住要尋香而去。

遙想第一次到大將鎮的設洞村，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剛剛開始農村電網改造，電力工程師的父親帶著剛參加工作的我去開展無電村線路勘測。那時的山路顛簸崎嶇，我們坐著老式吉普車，在煙塵漫天的土路上顛簸了整整一個白天，抵達時已是黃昏。村子里沒有電，煤油燈投下昏黃的光暈，村民們圍坐在一起喝著紅薯酒話家常。村支書老鄧告訴我們，1996年這片土地曾發生過災害，山體崩塌掩埋了一個村落，從那以后人們很少上山種果，日子漸漸變得艱難。青壯年多數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孩子守著幾畝薄田，村里也逐漸成了有名的貧困村。夜色中，靠近山坡的零散果樹靜默佇立，當時的我尚不知曉何為貧困，只記得星光下的山影格外深沉。

現在我沿著村中小路漫步，兩旁是一行行整齊薄膜棚，棚下是果實累累的金桔樹。樹葉是青翠的，金黃色的果實在冬日的陽光里泛著光。仔細看去，綠葉間藏著點點金黃色的小燈籠——那便是融安金桔了。這金桔長得小巧玲瓏，比拇指稍大一些，圓潤飽滿。初熟的還是青黃相間的模樣，熟透的便是一片金黃。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那些金桔便像鍍了一層蜜似的，晶瑩透亮。偶爾有風過，欣開了薄膜，它們便在枝頭輕輕搖曳，像是掀開了蓋頭的待嫁新娘，含著笑向大家點頭致意。

走進金桔園，金燦燦的果子掛滿枝頭，也將豐收的喜悅掛在桔農臉上。一縷陽光灑下來，果子閃閃發光，像極了鄉親們對未來充滿信心的眼睛。三十年前那段苦澀的記憶漸漸遠去，金桔的甜卻彌漫在整個山坡，也沁潤著我們的心田。

幾位婦女正拿著剪刀挎著竹籃在樹旁采摘，笑聲驚起河邊的鷺鳥，濺起一陣金色的漣漪。我一路觀賞，竟遇見當年給我們倒紅薯酒的大姐。她正將一筐金桔裝車，滿臉褶子里盛著陽光：“今年果皮薄，甜度高，快遞車下午就要發往北京哩！”原來這金桔已成“致富金果”，村里成立了合作社，連留守的婦女都成了種桔能手。“現在金桔銷路不錯哦。”大姐說。“全國各地都有訂單，有的還銷往歐洲，人手不夠啦。村里的青年人又回來了，他們不必再遠走他鄉打工，在家門口打理桔園，照看父母小孩。”說著，她硬塞給我一把比雞蛋還大的“脆蜜”金桔。果實入手微涼，色澤玉潤，我輕輕一咬，嘎嘣脆響。先是一股如蜂蜜般甘甜的汁液瞬間充盈齒頰，接著是淡淡的回甘在舌尖綻放，恰到好處地調和了甜味，讓人回味無窮。甘甜的爆破感讓人想起童年偷摘野果的那個午后，可那份醇厚的回甘，卻是歲月饋贈的新滋味。

這金桔來之不易，是幾代農技人員不斷努力培育出的成果。三百多年前，大將人從江西把金桔引種到融安，那是第一代金桔，味道是甜中帶酸，皮厚籽多，桔皮有油脂，俗稱“油桔”。融安這地方，山多水好，霧氣常繞，正適合金桔生長，金桔也神奇地發生自然嬗變。40多年來，經過農技人員不懈努力，培育出第二代金桔品種“滑皮”、第三代金桔品種“脆蜜”。專家下鄉傳授種植技術，滴灌技術和大棚設施的推廣，也大大提升了金桔的品質。金桔價格由原來的五毛錢一斤躍升到幾十元一斤，金桔真正變成鄉親們的搖錢樹。

想起兒時咳嗽，祖母總會泡一杯金桔蜂蜜水。那溫熱的酸甜滋味順著喉嚨滑下，咳嗽竟真的漸漸平息了。如今想來，這小小的金桔里，藏的不僅是滋味，還有山水的滋養，時節的饋贈，更有農人辛勤的汗水。

暮色四合時，我登上村后的觀景臺。萬畝金桔園在夕照中熔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晚風拂過時，整座山谷都蕩漾著清冽的果香。山腳下文化廣場亮起太陽能路燈，戲臺上正在排練彩調，唱詞里蹦跳著“金桔紅火日子甜”的歡快。窗外的金桔林漸漸融進夜色，但那些綴滿枝頭的小太陽，早已把山野的每個角落都鍍成了暖金色。

這一顆顆金桔，何嘗不是時代變遷的琥珀？它們封存著昨日山村的貧瘠記憶，更映照著今朝田野的豐饒圖景。當鄉村振興的春風吹綠山巒，這些曾經寂寥的果樹便成了點石成金的魔術師——用甜蜜的果實把荒坡變成聚寶盆，讓空巢重現炊煙，教古老的泥土生長出嶄新的希望。

傍晚臨行時，阿婆往我包里又塞了一罐金桔蜜餞。車行至山隘回望，設洞村的燈火恰似散落人間的金桔，在群山的懷抱里熠熠生輝。原來真正的金子，從來都長在泥土滋養的枝頭，長在勞動者耕耘的掌心，長在這個生生不息的偉大時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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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融安相遇

樊麗蘭

我與融安的緣分緣于2009年春天那場公務員考試，第一眼就對職位表上的“她”很中意。當我踏進融安，干凈的街道、櫛比鱗次的樓房，特別是古色古香的騎樓，給初來乍到的我意想不到的驚奇。那鐫刻百年歲月的老街，那見證昔日商貿繁華的雕花，還有那秀美清澈的融江蕩漾著盎然春意，舒暢而宜居的生活節奏，在縣城留宿的第一天就被深深吸引，這種愜意像春風一下子把我包圍起來。

到融安工作的第一站是最邊遠的鄉——橋板鄉。車子在盤山公路上和石山間回旋，我推開車窗，山風撲面而來，滿眼都是綠色，即使是橋板這種喀斯特的地貌，也有著與老家忻城很大的差異，山間是郁郁蔥蔥的綠樹，尤以香杉樹居多。同事告訴我，融安縣的綠化面積超過百分之七十多，所以空氣潤濕清新，很適合居住。隨著時間推移，當我走進縣境的北部，那簡直就是綠色的海洋，婀娜多姿的竹子、壯闊綿延的喬木、高大挺立的香杉。我漫步在香杉公園山林間，攀登到獅子嶺、擺竹山，我與融安慢慢熟悉、交融。香杉在融安已有千年的種植歷史，融安縣歷來是中國杉木中心產區之一，也是國家綠色能源示范縣和廣西林業產業發展十強縣。融安成了中國香杉戰略儲備之地、國家優質香杉苗育種育苗基地、香杉文化發源地，香杉木成了群眾的致富樹。茂密的森林潤育了眾多的河流，清亮的溪流匯入融江，融安人親切地把她稱為母親河。近年來，融江水質一直排在全國前列。在融安生活時間久了以后，讓我和患胃病多年的母親竟然不治自愈了，母親的臉色也越來越水潤，紅光滿面。這是融安給我的最好饋贈。

“世界上有兩種金桔：一種是融安金桔，一種是其他金桔”。這是融安又一個響亮的名片。融安被譽為“中國金桔之鄉”，融安金桔有近三百年的種植歷史。融安縣依托優越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打造金桔特色產業，培育出獨有的：滑皮金桔、脆蜜金桔新品種，壯大了金桔家族，改寫了世界金桔種植的歷史。通過大力推廣金桔種植，為農戶提供補貼和技術培訓，不斷提升金桔的品質和產量，實現“半畝金桔助脫貧，一畝金桔能致富，萬畝金桔助振興”。還將特色農業與鄉村旅游相結合，打造了集采摘、觀光、休閑于一體的鄉村旅游項目，讓游客在體驗農事樂趣的同時，帶動了餐飲、住宿等相關產業發展，為鄉村振興注入了新活力。

“融安金桔”品牌在桔鄉人的堅守與創新中越來越響亮，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借助政策支持、電商和物流發展，金桔種植已成為桔鄉人民增收致富的主導產業，小小“黃金果”也變成了當地群眾喜愛的“致富果”，成為名副其實的幸福果、長壽果。

融安，這是一個溫暖的名字，是讓人安心的地方。香杉樸實無華、正直向上，金桔甜蜜萬家、惠澤眾生的精神激勵著一代代融安人。融安有著堅韌不拔的頑強意志，疫情肆虐，她像一位英勇的戰士保護著我；汛情發生，她迎難而上、毫不退縮，譜寫了一首感天動地的壯歌。她努力拼搏、追求上進，退出了貧困縣行列。融安的大地上，春天，你可以感受著萬物復蘇、草木萌芽的生命力，會為我綻放李花、桃花、紫荊花、油菜花。夏季，可以感受著綠樹成蔭帶給我的寬闊視野，而日落時分，融江河面金光燦爛，一朵朵水花向遠方翻涌，奔向遠方。秋日，是漫山落葉紛飛的詩情畫意，是成熟的稻田與錯落分布的壯族民居相互映襯，一幅靜謐優美的田園畫卷。而冬日里，你當然可以感受著群山與樹木屹立在寒風中的獨特風景。但最愜意的事莫過于帶著親人好友，深入金桔園親自采摘金桔，親眼見證那沉甸甸的果實壓彎枝頭，在陽光的映照下格外誘人的樣子。隨手摘下果皮光滑鮮亮、“嘎嘣脆甜”的金桔，咬開后濃郁純甜的汁液即刻破壁而出，那份愜意與舒爽，誰吃誰知道。

相遇融安，是我的緣分、也是我的幸福。十多年的融安生活，我與她的感情日漸升溫。我享受著她帶給我的便利，欣賞著她呈現給我的美景，也格外珍惜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天。融安，是我的心安之地，是我的又一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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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桔黃時

鐘騰偉

融安的冬天，是從金桔的變黃開始的。

當漫山遍野的金桔由青轉黃，像一盞盞小燈籠掛滿枝頭時，冬天的腳步便悄然臨近了。金桔的甜香在微冷的空氣中彌漫，成為冬日里最溫暖的信號。金桔黃了，融安的冬天也就來了。這是季節的輪回，也是生活的饋贈。

清晨，初冬的薄霧還未散盡，浪溪河岸的山野間就已綴滿了點點金黃。那金桔，不是城里花盆中供人玩賞的盆景，而是漫山遍野、密密簇簇、壓彎了枝頭的實在。遠遠望去，山坡上仿佛鋪滿了碎金，在綠色的山野里閃閃發亮。走近了看，那果實圓潤飽滿，表皮泛著蠟質的光澤，像是被山間的雨露打磨了無數次的珠寶。

又是豐收的時節，果農們早已在園中忙碌。他們用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托起一顆金桔，再用銀色的剪刀在果柄處一剪，那果子便順從地落入掌心。這動作盡管重復了千萬次，卻仍帶著幾分虔誠——畢竟，這是土地給予他們的饋贈。大將鎮龍妙村的楊老漢說：“今年的果子甜，皮薄，一咬就是一包蜜水。”他說話時，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滄桑，也露出豐收時的喜悅。

融安金桔的甜，是帶著故事的。二百六十多年前，這異鄉的果苗，翻山越嶺來到融安，代代相傳，竟在此處扎了根。如今，山坡上還立著十幾株百年老樹，雖然樹干皴裂如同老人手背上的青筋，卻年年捧出蜜糖般的果實，讓人不竟心生敬意。融安金桔經過不斷地迭代進化選育，如今，滑皮金桔的果肉脆生生、甜津津；脆蜜金桔的皮薄如蟬翼、入口即化。這些都是歲月與土地共同釀就的特殊滋味，這滋味悄然無聲地滲進了融安人的生活之中。有時，農家的婦人會取金桔來泡茶，滾水一沖，整間屋子里都漾起清新的香氣。更有巧手的，將金桔釀成酒，琥珀色的液體盛在粗瓷碗里，既有果實的甘甜，又有米酒的醇香。某年金桔節時，有位客人嘗了這金桔釀成的酒，竟醺醺然忘了歸途，真道是“甜醉不知身是客”。

黃昏時分，收工的人們挑著滿筐金桔往家走。山野間扁擔“吱呀”作響，應和著山風的低吟。山尖上偶爾漏下一縷夕照，正好映在路邊的野菊花上——原來秋與冬的交替，可以如此不動聲色，自然和諧，孕育著人們心中美好的希望。

金桔黃時，山是甜的，風是甜的，連山里人的夢，大約也是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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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清香慰鄉愁

寧華英

深圳與廣州璀璨的天際線下，“水果珍品——融安金桔”在京基100的巨幅屏幕上閃亮。那一抹熟悉的金黃，穿過都市的喧囂，輕輕落進我這異鄉人的眼眸，瞬間激起心底難以名狀的激動與自豪。它像一把溫柔的鑰匙，悄然打開記憶的閘門——那些藏在時光深處的金桔香氣，裹挾著童年的溫暖、少年的情誼與故鄉的變遷，緩緩漫過心湖。

初識融安金桔，是在二十世紀70年代末。那年我八歲，被咳嗽糾纏了許久，藥吃了不少，喉嚨里的癢意卻遲遲不去。一個傍晚，父親肩頭沾著塵土，攥著一個布包朝我招手：“老三，來，給你帶了好東西。”他打開布包，幾顆金燦燦的果子滾了出來——表皮微突卻泛著光澤，像縮小版的橘子，卻更顯玲瓏精致。我好奇地湊上前，一縷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忍不住拿起一顆就往嘴里塞。誰知果皮的刺辣嗆得我直皺眉，眼淚都快掉下來。父親笑著拍拍我的背：“別急，慢慢嚼，果肉甜著呢。”我半信半疑地繼續咀嚼，辛辣漸漸褪去，酸甜的果肉在舌尖化開，清潤不膩，順著喉嚨滑下，咳嗽的癢意仿佛也輕了幾分。從那一刻起，我便迷上了這小小的金桔。聽老鄉說金桔能潤喉，父親特意把金桔拿回來，讓母親用冰糖蒸給我吃。蒸過的金桔褪去了辣味，果肉軟糯裹著甜潤，溫熱的汁水滑進胃里，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慰著發炎的氣管。沒過幾天，糾纏已久的咳嗽竟真的好了。全家都為這金桔的神奇歡喜——誰也沒想到，這不起眼的小果子，竟藏著這樣的力量。也正是在那時，我才知道，這金色的果子名為“油皮金桔”。

這些金桔產自融安縣大將鎮。那時父親正在那里下鄉，和村民聊起我久咳不愈的事，一位熱心的老鄉當即挎上竹籃，去果園現摘了幾斤，塞到父親手里：“這果子養人，孩子吃了準好。”老鄉的話樸素而真誠，讓金桔的清甜里，又添了幾分人間的暖意。也就在那時，“融安大將”這四個字，深深印在了我心里。我知道，在故鄉的深山里，有一片土地，正默默孕育著這珍稀的果實。只是當時金桔產量稀少，大多外銷，加上家里經濟困難，平日里很難再嘗到。

再遇金桔，是在讀初中三年級時的初冬。老師調座位，讓家住大將鎮的建枝成了我的同桌。她皮膚白皙，笑起來格外好看，一點也不像從山里走出來的孩子。一個寒冷的早晨，窗戶蒙著薄霜，晨讀時，建枝悄悄塞給我幾顆金桔：“這是我媽昨天從山里送來的，你嘗嘗。”金桔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我咬開一顆，依舊是熟悉的味道，卻比兒時吃到的更加脆甜。建枝看我滿足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那天的晨讀課，我們借著課本的掩護，悄悄分享著金桔。果皮的清香混著書頁的墨香，成了少年時光里最溫暖的記憶。后來我外出求學，每到寒假回家，建枝總會備好一袋新鮮金桔在車站等我——那一袋果子，是寒冬里最貼心的問候，也讓我與金桔的緣分，一直延續了下來。

即便后來離開故鄉，我從未真正與融安金桔分開。每年金桔成熟的季節，無論是早期的油皮金桔、后來的滑皮金桔，還是如今的脆蜜金桔，我都會托親戚寄上幾箱，以慰鄉愁。最令我感動的是，兒子每年都會買上幾十件融安金桔送給朋友。他常說一句實在話：“送融安金桔，既有面子，更見我們融安人的真誠。”

作為地道的融安人，我深知金桔能有今天的發展，離不開故鄉得天獨厚的條件。融安地處桂北山區，氣候溫潤，光照充足，土壤富含硒等微量元素——正是大自然的這些饋贈，賦予了融安金桔皮薄肉脆、清甜爽口的獨特風味。盡管融安金桔的種植歷史已近三百年，但真正的跨越式發展，卻是近十幾年的事。縣里大力扶持金桔產業，從品種改良、技術升級到品牌打造，一步步將小小的金桔做成了大產業。這把“金鑰匙”也為故鄉的鄉村振興打開了新的大門。如今，全縣有超過十萬群眾依靠種植金桔增收，人均單項收入達1.5萬元以上。曾經的貧困戶，靠半畝金桔脫了貧；返鄉的年輕人，在金桔產業鏈上找到了創業的新機遇；村里的中老年人，也能在果園里打零工補貼家用——日子，真的越過越有盼頭。

去年，我特意回融安參加了金桔節，并專程去了大將鎮的金桔種植基地。車子駛入浪溪河谷，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喜不已：漫山遍野的金桔樹連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果樹整齊排列，金黃的果實綴滿枝頭，仿佛為山坡披上了一襲華麗的風衣。果農們背著竹籃在林間穿梭，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我忍不住舉起手機，想把每一幀動人的畫面都永遠留存。

午飯時，我和農家樂的潘老板聊了起來。他指著屋前屋后的金桔園，笑著說：“以前種玉米水稻，一年忙到頭只夠填飽肚子，日子緊巴巴的。現在種金桔，全村人都蓋了新房、買了車，生活一點不比城里差！這金桔啊，真是我們的‘搖錢樹’！”

望著老鄉臉上質樸而真切的笑容，我忽然明白，為何在京基100看到“融安金桔”的廣告時，內心會涌起那樣的激動與自豪。這一抹金黃，早已不單是一種水果。它承載著故鄉的歷史，凝聚著鄉親們的汗水與智慧，更見證了故鄉從貧瘠到豐饒、從落后到振興的蛻變。是無數融安人用雙手創造的幸福，更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生動的詮釋。

每當在異鄉品嘗融安金桔，我總會想起童年時父親的布包、母親蒸金桔的甜香，建枝口袋里攥著的情誼，還有那漫山遍野的金色果園。那一縷清甜的果香，早已融入血脈，成為我與故鄉之間最溫暖的聯結。而融安金桔的故事，仍在繼續——它從大山深處走來，帶著故鄉的溫度走向更廣闊的世界，也帶著無數融安人的希望，書寫著鄉村振興的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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