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西南邊境,有一塊156平方公里的土地。
它被英國、日本、緬甸三國輪番占據70年。
1961年,這塊土地回到中國手中,3560名居民,全部加入中國籍,這就是片馬。
——《壹》——
1900年2月13日,甘稗地,左孝臣握著刀,看著對面的英軍,他是騰沖縣明光宣撫司土守備,世襲的官職,守的是祖宗留下的土地。
英軍翻譯三次過來傳話:"彼此和好,勿開邊釁。"
左孝臣信了,當晚,英軍偷襲,滾馬、派賴、茨竹、官寨、癡戛,五個寨子被燒成白地,左孝臣帶著500土練反擊。
他們手里拿的是刀、戈、矛、弩弓。
對面是全副武裝的英國正規軍,戰斗從清晨打到下午,左孝臣身中8彈,倒在自己守了半輩子的土地上,和他一起犧牲的,還有80多名邊民。
傷者140多人,騰越鎮總兵張松林派兵增援,英軍才退走。
什么是未定區域?
就是中國的地方,但英國不承認,片馬在景頗語里,意思是"碼板子的地方",這里有恩梅開江、邁立開江,水運便利。
有6萬畝原始森林,柚木、青松、云杉遍地都是。
這里是滇西的門戶,控制了片馬,就能從緬甸直插云南腹地,英國人看得很清楚,1910年12月,英軍2000多人正式占領片馬。
這次沒有偷襲,直接碾壓。
片馬管事勒墨杜扒不服,他是景頗族頭人,管著片馬的大小事務,1911年1月4日,他召集了400多人的弓弩隊。
景頗族、傈僳族、怒族、獨龍族、白族、漢族,什么民族都有。
大家只有一個想法:把英國人趕出去,弓弩隊分兩路進攻,北路200多人,凌晨遭遇英軍巡邏隊,傈僳族神箭手褚來四一箭射中英軍軍官的眼睛。
英軍亂了陣腳,被迫退走。
南路200多人,登上高黎貢山,直奔片馬丫口,但清政府沒有派一兵一卒支援,只有外交抗議,嚴重交涉,英軍站穩了腳跟。
1926年,英國政府終于承認片馬是中國領土。
但是,英軍拒不撤兵,承認歸承認,占著不走,1927年,古浪、崗房相繼被占,片馬淪陷了。
——《貳》——
1943年5月,日本人來了,他們從緬甸打進來,占領片馬、古浪、崗房,還有風雪丫口,英國人被日本人趕走了。
這對中國來說,是個機會。
1944年春天,中國遠征軍反攻,駐怒江的國民黨十一集團軍第一縱隊,指揮官叫謝晉生,他帶兵配合遠征軍,收復了片馬,片馬回來了。
國民政府在這里設"茶里邊區軍政特派員公署"。
有了管理機構,有了駐軍,按理說,這是宣布主權的最佳時機,但國民政府沒做,為什么?因為內戰,蔣介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準備打內戰上。
片馬?邊陲小鎮,先放一邊。
英國人等著,日本人投降后,英軍又回來了,1948年,緬甸獨立,英國人臨走前,把片馬劃給了緬甸,就這么簡單。
國民政府提出抗議,緬甸不理。
片馬再次失去,這是中國第二次失去片馬,第一次是1910年,清政府無能,第二次是1948年,國民政府無心,兩次機會,都沒抓住。
當時的片馬人,不知道自己的國籍是什么。
今天是中國人,明天是緬甸人,隔幾年又不知道是哪國人,他們心里清楚一件事:這塊地,祖祖輩輩都是中國的。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
片馬問題,擺在新政府面前,怎么辦?打?不打,談,1954年,中方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這五項原則,后來成為解決中國邊界問題的基礎。
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
緬甸需要這個,1958年,緬甸和美國簽了軍事援助條約,1959年,接受美國3700萬美元經濟援助,緬甸在中美之間搖擺,中國拋出了橄欖枝。
1960年1月24日,緬甸軍政府領導人來北京。
會談只進行了5天,1月28日,兩國總理簽字,《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緬甸聯邦政府關于兩國邊界問題的協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緬甸聯邦之間的友好和互不侵犯條約》。
協定核心內容只有幾條:緬甸把片馬、古浪、崗房歸還中國。
雙方接受1941年的邊界線,從尖高山到中緬邊界西端,按傳統習慣線定界,問題來了,中緬邊境靠緬甸一側,到處都是國民黨殘軍。
這些人是1949年從云南逃到緬甸的。
他們占據著緬北山區,時不時竄回云南搞破壞,勘界隊進不去,1960年11月到1961年2月,中緬聯合作戰,中國人民解放軍昆明軍區部隊兩次出境。
和緬軍一起,拔掉了國民黨殘部的大本營,勘界工作終于可以進行了。
——《叁》——
1960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緬甸聯邦邊界條約》正式簽署,1961年1月4日,仰光,兩國交換邊界條約批準書。
1961年6月4日,片馬、古浪、崗房,正式歸還中國。
從1910年到1961年,51年,片馬終于回家了,片馬回歸的消息傳來,當地人哭了,不是悲傷,是激動,他們在三個國家的統治下生活了幾十年。
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外國人。
片馬設立了片古崗特區,直屬麗江專區管轄,3560名居民,全部加入中國籍,這3560人里,有景頗族、傈僳族、怒族、獨龍族、白族、漢族,還有一些阿昌族。
8個民族,一個選擇。
中國開始在片馬投資建設,第一件事,修路,高黎貢山,海拔超過4000米,從怒江邊到片馬,要翻越這座大山,原來只有一條馬幫走的小路。
馱馬都經常摔下山崖,水泥路修通了。
從瀘水縣城到片馬,原來要走三天,現在只要幾個小時,第二件事,建紀念館,1987年到1989年,片馬人民抗英勝利紀念碑和紀念館建成。
紀念碑高20米,碑體由3把劍和3面盾組成。
左孝臣用過的刀,褚來四的弓弩。
第三件事,探明資源。
片馬回歸后,地質隊進駐勘探,結果讓所有人震驚,金礦、鉛礦、銅礦、鋅礦、硅石,儲量驚人,到2011年,探明礦產儲量超過1.23億噸。
森林資源更不用說。
6萬畝原始森林,柚木、青松、云杉、鐵杉,都是珍貴樹種,難怪英國人死活不肯撤兵,這塊地,值錢,但更值錢的,是它的戰略位置。
21世紀初,中緬共建油氣管道。
這條管道從緬甸若開邦,直通云南昆明,繞過了馬六甲海峽,片馬,正好在這條管道的關鍵節點上,它的回歸,意義遠超156平方公里的土地。
——《肆》——
第四件事,發展經濟,片馬成了邊境口岸,中緬邊境貿易的重要通道,玉石、木材、農產品,在這里進進出出。
片馬鎮的居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
原來的土坯房,變成了磚瓦房,電通了,網絡通了,手機信號也有了,中緬通婚越來越普遍,緬甸那邊的克欽族,和中國這邊的景頗族,本來就是同一個民族。
語言相通,習俗相近。
現在邊界清楚了,反而走動更頻繁了,每年的目瑙縱歌節,片馬的廣場上擠滿了人,中國的,緬甸的,一起跳舞,一起慶祝。
這就是和平的力量。
片馬的故事,給了我們一個啟示,領土,不是喊回來的,清政府喊了,英國人占著不走,國民政府喊了,英國人照樣把片馬給了緬甸。
新中國沒喊,坐下來談。
談判桌上,需要的是實力,1960年的中國,剛經歷過抗美援朝,在朝鮮半島,中國人民志愿軍把美軍從鴨綠江邊打回三八線。
世界都看到了,中國不好惹。
緬甸也看到了,所以,當中國提出和平解決邊界問題時,緬甸坐下來了,當然,中國也做出了妥協,有人說中國吃虧了。
但片馬回來了,班洪班老回來了。
3560個中國人,回家了,這筆賬,怎么算都不虧,中緬邊界條約,成為新中國解決邊界問題的范例,此后,中國陸續和尼泊爾、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老撾、越南等國,簽訂了邊界條約。
中國2.2萬公里的陸地邊界,基本都通過談判解決了。
這在世界歷史上,極為罕見,片馬,只是一個開始,今天的片馬,是個安靜的邊境小鎮,抗英紀念碑依然矗立在高黎貢山上。
每年都有人來這里,獻花,鞠躬。
紀念那些為保衛國土而犧牲的先輩,左孝臣,褚來四,勒墨杜扒,還有那些連名字都沒留下的邊民,他們用血肉之軀,守住了中國的尊嚴。
他們告訴后人一個簡單的道理:這塊地,是中國的,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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