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年深秋,68歲的索額圖在宗人府牢房的青磚地上蜷成一團。獄卒第五次端來肉粥時,看見他指甲深深摳進墻縫,嘴角還掛著笑,那模樣與三十七年前擒拿鰲拜那日他假裝獻媚的表情很相似。消息傳到暢春園,康熙摔碎手中霽藍釉茶盞,怒喝“抄家誅子”的旨意驚飛滿庭寒鴉,而那咆哮中有被戳破心事的顫音,誰都能夠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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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額圖的死頗具戲劇性,他曾借助“善撲營”少年扳倒鰲拜,最終在皇家監獄絕食而死。史料記載他臨終時用炭條在墻上畫歪的《尼布楚條約》邊界線,最后一筆指向東北方,那是他當年與沙俄談判為清朝爭取來的地域。就連后來修撰《清史稿》的史官都感慨,像索相這般狡黠,難道不知絕食乃大不敬之舉?實則是將死當作信物,用以諷刺君主遺忘舊功之事。
我認為康熙暴怒之中有七分后怕、三分愧疚。索額圖斷氣前半月,粘桿處從太子胤礽枕中搜出密信,信上寫著“叔姥爺若去,可效仿玄武門”,玄武門之變是李世民弒兄逼父的事件。康熙連夜查閱索額圖舊檔,發現更為驚悚的內容:二十年前平三藩的時候,這位心腹曾私自調動火炮營駐防熱河,稱是“護駕”,如今想來竟是預備兵變。如此看來餓死他便宜了他,該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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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之中的老人皆清楚,索額圖招來災禍的真實緣由是忘記了“君臣一日,父子百年”的規矩。他讓太子胤礽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使用皇帝的儀仗,甚至于東宮的奏章敢書寫“朕與攝政商”——這“攝政”二字,如同一根毒刺扎入康熙的眼中。最為嚴重的是康熙四十二年南巡的時候,太子在德州生病,索額圖伺候看病之際竟然說道“昔年多爾袞輔順治,也是從湯藥之功起”。這番話被康熙聽到,他當場把和田玉鎮紙砸了,還生氣地說“老匹夫怎敢自比睿親王”
或許如此來看,索額圖的悲劇是權力生態的必然。康熙朝前期因為要以“孤臣”來制衡鰲拜,像索額圖這類與皇族聯姻的權貴就成了利刃;待四海平定之后,刃上的銹就成了眼中釘。他倒臺之后查抄家產有一張特別顯眼的地契,通州三千畝良田竟是擒鰲拜次年康熙親賜的。賞賜的時候說是“酬功”,抄家的時候卻成了“結黨營私”的罪證,這黑白翻轉如同養蠱人在毒成之后滅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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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家女眷的結局更能夠體現帝王心術,男丁全部被處斬,女眷被送往寧古塔為奴,表面是“法外開恩”,實際是讓她們活著受苦。有一個叫赫舍里氏的側室在臨走之前咬斷手指用血書寫“君要臣死”,第五個字還沒有寫完被拖走。康熙聽說之后沉默了很長時間,第二天卻下旨將索額圖的尸身喂狗,這種刻意弄出的暴戾,不就是對于內心不安的掩飾
最諷刺的是時空錯位的情況,索額圖餓死那年,他主持簽訂的讓清俄邊境貿易額翻三倍的《尼布楚條約》,以及他親手設計的后來成功抵御沙俄五次犯邊的黑龍江駐防體系,在康熙晚年的《起居注》里全都被歸為“仰賴天威”相關的表述,直至雍正朝修《明史》時“本朝第一罪人”的帽子還扣著,功過簿被撕得粉碎,還真應驗了索額圖早年調侃幕僚的“咱們皇上啊,用你時是青花瓷,不用時是碎瓦片”那句話
從這里來看,索家的覆滅是皇權和權臣共生關系破裂所導致的。康熙想要讓索額圖成為太子的“磨刀石”,沒有料到石頭過于堅硬反而卷了刀口。如同江南織造密折中所記載的“索相曾經說過‘太子好似陛下年少的時候’,本來是想要進行夸贊,可是陛下聽后卻更加惱怒”——年老的皇帝所擔憂的是太子真的成為第二個自己,那么龍椅還能不能安穩地坐穩
黃昏時分故宮的甬道上,有一位掃落葉的老太監常獨自嘟囔。新來的小太監問他在嘀咕什么,他表示索中堂倒臺那日也是這般刮西風。之后才知道他乃是當年給索額圖送斷頭飯的司禮監舊人。歷史總是愛將驚天秘密藏匿于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只待有心人去聽風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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