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7日深夜,太行山北風嗚咽,黎城縣上赤峪村的電線忽然亮起微光。電話那頭傳來彭德懷急促的話音:“老歐,敵人又要摸黃崖洞,這回是坂垣的主力,準備好迎客!”匆匆數語,便嘎然而止。電話這端的特務團團長歐致富立刻明白,大仗就在眼前。
百團大戰過去一年,華北局勢并未平靜。岡村寧次在石家莊坐鎮,指示坂垣征四郎的第三十六師團務必要端掉八路軍在太行深處的兵工廠。那座被稱作“黃崖洞”的山谷,巖壁金黃,一洞容百人,外人難覓其蹤,卻為八路軍源源不斷地提供地雷、手榴彈、七九步槍——讓侵略者屢嘗苦頭。岡村認為,只要摧毀這座工廠,太行抗日武裝便會斷臂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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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需回到1940年10月。岡崎大隊曾冒進黃崖洞,卻被“墻外聞犬吠”的暗哨和詭秘地形逼得回頭。轉年春夏,左權多次帶著工兵連在山谷里鑿工事、挖壕溝、布雷區。十個月的硬功夫,把天然峽谷砌成環形堡壘。彭德懷常半開玩笑:“黃崖洞要干成鐵葫蘆,愣是讓鬼子啃不動。”
11月初,日軍三路“捕捉奇襲”拉開序幕。北路自遼縣南插,南路自黎城北壓,中路沿清漳河直指黃崖洞。七千余人呼嘯山谷,號稱要“拂曉前舉火廠房”。彭德懷命特務團全員入洞,外線部隊則依山村打麻雀戰,誘敵深入。對比兵力,特務團加民兵不到一千五百人,卻要擋住五千多裝備齊整的日軍主力,壓力擺在那,但戰機也藏在那。
8日拂曉,小雪將松針染白。南口吊橋已撤,七連悄悄在冰面下再埋一層大踏雷。偵察兵回報:敵騎兵尖兵攜羊群集結槐樹坪,炮火零敲,似乎在“掃雷”。有意思的是,敵人還真以為炮彈能把地雷炸透。羊群沖過,沒響;步兵隨后,轟鳴驟起。羊不會觸發的重壓雷此刻爆成火花,二百來具軍裝被掀向空中。坂垣師團第一回合鎩羽而歸。
11日至13日,敵炮對南口、斷橋及兩翼山頭持續覆蓋。毒氣彈也端了上來。黃煙撲鼻,歐致富一頭栽倒,醒來后嘶啞著嗓子給三營傳令:“沒有面具就濕毛巾頂上。”山谷回蕩著嗆人的硫磺味,卻掩不住機槍點射的節奏。斷橋下,敵兵試圖用尸體墊臺階往上爬,剛成形便被幾顆大地雷轟了個粉碎。戰士們咬牙說:“真拿自己當沙包。”
第十四日清晨,坂垣換新打法。重炮集中東翼,火焰噴射器配合步兵突進水窯口。八連陣地火海滔天,石壁被烤得通紅。火舌過處,槍油蒸騰,空氣像燒焦的鐵。八連只剩三十余人仍守石縫,手榴彈用完就掄刺刀。七連、團直屬機槍群壓著火線打逆坡,硬是讓敵人日落前一步未進工廠核心區。
晚上十點,總部來電:“機器已分批轉運完畢,可適度設釣餌。”郭林祥政委把命令壓低了聲:“讓敵人進廠看看空空的車間,別急著關門。”于是,二線工事早已布好的蜂窩雷區開始閃動小紅旗,靜候來客。17日凌晨,幾股日軍摸進廠房,正慶幸“俘獲”幾部破舊機床,腳下接連悶響,隨后亂叫聲此起彼伏。特務團小分隊趁火并,手中駁殼槍打出成串藍火。
外線游擊隊也沒閑著。18日午后,武鄉、昔陽一帶的民兵掀翻鐵路枕木,炸掉西井補給站。坂垣師團忽然發現退路風聲鶴唳,只得抽調部隊回援。黃昏,山間刮起寒風,敵軍通訊頻頻求助。夜幕尚未徹底落下,他們已在南口留下百余具同袍,倉皇后撤。
19日凌晨,斷斷續續的槍火還在。黎明微光中,特務團統計戰果:八晝夜斃敵八百五十余,俘二十七,自己傷亡一百六十六。坂垣師團投入的兩個步兵聯隊,一個被打殘,一個元氣大傷。彭德懷再次撥通電話,語調帶笑:“老對手上回在廣志山沒長記性,這回又栽黃崖洞,夠本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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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崖洞保衛戰就此收束。工廠依舊開工,槍聲卻已遠。八路軍總部隨后授予特務團錦旗,上書“保衛水窯立功戰”六字。值得一提的是,這面錦旗至今仍在太行紀念館陳列,帆布邊緣可見當年火星熏黑的痕跡,靜靜講述那場以弱勝強的堅守。
太行山脊線蜿蜒,黃崖洞依舊巍峨。人們或許會記得兵工廠也會記得那通夜半來電,但更難忘的是槍口對準侵略者時的沉著與冷峻。八天八夜,只是一瞬,卻足以說明:準備充分的守勢,加上靈活機動的外圍牽制,再兇狠的攻勢也能被化作無奈的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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