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我心里的痛
易清聯
每當我翻閱著那張精心保存,在悼念毛澤東主席時的發言老照片,心里便隱隱作痛,幾滴渾濁老淚不由自主在眼眶里滾動。
記得76年9月15日的下午,駐守在甲格臺所屬部隊,列隊前往師部大禮堂參加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全國進行實況轉播的毛澤東主席追悼會。我遠遠望去,大禮堂門前那條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永垂不朽的青紗橫幅,在干燥的風里沉重地晃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我整理著風紀扣,手指竟有些發抖——二十剛出頭的我,第一次體會什么叫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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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里,一片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高原的風被厚墻擋住,只在縫隙間留下嗚咽。正前方,主席的遺像靜靜懸掛。那雙看過大江大河的眼睛,此刻正看著我們這些失怙的孩子們。師首長,師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及師直屬分隊敬送的花圈層層疊疊,分別擺放在禮堂兩側。十名胸佩小白花,臂帶青紗的禮兵持槍佇立在兩旁。全場參加追悼會的所有首長和戰友們,表情肅穆,神色悲戚,凝望著毛澤東主席的遺像。全場氣氛格外令人心顫。
哀樂響起的瞬間,一陣又一陣抽泣聲默默地響起。
師首長和其他單位的領導相繼上臺講話后,輪到我代表師后勤部上臺發言時,我腳步遲緩,淚痕滿面。恍惚間,又看見三個月前,我們營房科的老科長劉冀生拍著我的肩膀,指著遠方的雪山說:“小易,你看甲格臺后面的雪山像不像主席詩詞里的那句‘原馳蠟象’?他老人家雖沒到過西藏,沒到過甲格臺,可這萬里河山,和雪域高原都裝在他心里。”
而現在,裝得下萬里河山的那顆心臟,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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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當年追悼上發言
角落里傳來壓抑的抽泣,像雪崩前第一塊松動的冰凌。很快,整個禮堂起了回聲——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無數個強忍著的嗚咽在胸腔里共鳴。我咬住下唇,嘗到了血的咸腥。這痛楚如此具體,比高原反應更讓人窒息,比凍傷更深入骨髓。
追悼會結束時,我們列隊走出禮堂,沒有人說話。只見大家停下腳步,緩緩舉起右手。唰的一聲,千百只手臂同時舉起——這是我們對主席最后的告別。
夜深了,我守在電站內的發電機房。透過機房天窗,我仿佛看到了銀河低垂,好像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那顆最亮的星忽然劃過天際,墜向遠山背后。我想起白天在追悼會上師首長說的話:“主席不在了,可中國還在,中國人民還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還在!”
是啊,高原還在,雪山還在,雅魯藏布江還在流淌。我們這些駐守在雪域高原的兵,也還在。
只是心里某個地方,永遠留下了一道裂痕。在往后的每一個九月,都會隱隱作痛。這痛,關于一個時代的落幕,關于一群年輕的戰士在高原上猝不及防的成長,關于一個民族集體記憶里最沉重的一頁。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1976年痛的,不止是我一個人,而是整整一代中國人。我們在同一種巨大的失去里,學會了帶著傷痛繼續前行。就像高原上的格桑花,在凍土里扎根,在風雪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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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甲格臺電站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易清聯:重慶豐都人,1970年12月入伍,1986年3月轉業。曾在陸軍11師后勤部營房科電工班任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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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清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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