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最會雞娃的名人是梁大師(鏈接文:),那么最慘的反面例子一定是徐志摩他爹:徐申如。
徐是嘉興海寧人,祖上從明朝就開始經(jīng)商,做絲綢和醬園子,傳到他爸這一代除了有祖產(chǎn)徐裕豐醬園外,他還創(chuàng)辦了裕通錢莊、電燈公司和電話公司,用《民國人物傳》的話講他是“興辦實業(yè),蜚聲浙江”。
他老家跟我奶奶那一邊的很近,當?shù)亓鱾髦粋€關于他爸的故事,說1908年滬杭鐵路通車,嘉興段原本是走桐鄉(xiāng)不走海寧的,這樣鐵路呈直線可以省下不少錢。
但桐鄉(xiāng)的財主們覺得這個鋼鐵怪物轟隆隆穿過,會驚擾到祖宗、破壞風水,因此極力反對。
徐爸爸覺得鐵路對人對貨都有好處,一邊游說政府一邊號召鄉(xiāng)紳們募資,終于讓火車拐進了海寧。
從這里也能看出徐爸是個很有頭腦的人,唯一遺憾就是孩子太少,25歲時夫人才生下獨子,取名徐章垿,“垿”是古代天子諸侯宴會時放酒樽的土臺,可見老父親對這個崽是寄予厚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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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摩和他的爹#
徐學生時代讀的是全浙最好的中學——杭州府中學堂,也就是后來的杭州高級中學。
成績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同學郁達夫就說:“他頭大身子小,上課不聽光看小說,結(jié)果一考試分數(shù)最多”,畢業(yè)時也是不費力就考上了北京大學。
也因為在校時名氣太大,有一次浙江都督府的秘書張公權去視察,校長就提到有個學生很有才華,寫文章頗有梁啟超之風。
張秘書一看這孩子不光文章可以,字也寫得很好,就四處打聽是誰家孩子。
一聽是海寧首富家的獨子,父親還是當?shù)厣虝臅L,就親自給徐老寫信,說想把自己的二妹許配給徐家,問是否同意。
精明的徐爸爸一看,署名是教育廳的高官,而張家也是松江的大戶,父親是名醫(yī)。
張家大哥乃上海灘實業(yè)大佬,二哥在政界比較有名,是梁啟超的學生,四哥是銀行家,跟宋子文混,怎么看這門親事都是包賺,于是連問兒子都沒問,就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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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也很喜歡這個女婿,為此還特意改了女兒年齡,她是1900年生屬鼠,算命師傅說和屬猴的徐不相配,要是屬狗就好了。
張媽媽二話不說直接把女兒改成1898年,于是算命師傅就宣布他倆乃天作之合,趕緊定親吧。
徐第一眼看到張小姐時就嫌她土,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父親覺得家業(yè)興旺和兒子今后的出路,都需強大的社會關系網(wǎng),而張家的聲望和地位絕對是理想的聯(lián)姻對象,就這樣徐老師也同意了。
據(jù)說當年的婚禮搞得很大,徐家下重聘,張家陪嫁的家具都是去歐洲買的,一火車的車廂都裝不下,最后只能在上海租了條船送到海寧去,十里紅妝很是壯觀,把全城的人都震驚了。
徐也真是抓馬,嘴上說不喜歡,男人的本能又讓他拜堂成親還讓女方懷孕了,這一點就不如周樹人硬氣,他不喜歡朱安,就真的忍住不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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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媳婦又有了長孫阿歡,在徐爸爸看來這就是后方穩(wěn)定,于是1917年在二舅哥和蔣百里的引薦下,徐成為梁啟超的入室弟子,徐爸為此送上1000塊大洋的厚禮,折算成人民幣是整整50萬來著。
梁老師覺得徐如果將來想有個好前途,就必須要出國鍍金一下,于是在他的建議下,徐自費去了美國的克拉克大學讀書。
可能現(xiàn)在這個學校不咋出名,但在當時是新英格蘭地區(qū)僅有的三所大學之一,另外兩所是耶魯和哈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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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野雞大學謝謝#
出國之前,老父親還特意給兒子改了名,為啥呢?
因為他周歲那年按照江南風俗要抓周,就是在盤里裝上弓、矢、筆、墨、算盤等物,置于桌上,看小孩抓什么東西來玩,將來大概率就做什么,也叫“晬盤之喜”。
彼時戴著長命鎖的徐公子正在紅漆盤里亂抓,一位法號“志恢”的和尚路過,說自己能摸骨算命,然后在小孩頭仔細撫摩,口中念到“此子系麒麟再生,將來必成大器”。
這場面一看就是來忽悠的,但徐爸爸就當真了,眼看著兒子真的要飛黃騰達了,他越發(fā)覺得大師的話應驗了,于是把章垿改成“志摩”,意思是被“志”恢和尚“摩”頂祝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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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出國后也確實發(fā)奮圖強了一段時間,在克拉克大學一年不到就一等榮譽畢業(yè)。
次年轉(zhuǎn)入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讀經(jīng)濟學的碩,再之后又順利升到博士,按照父親的規(guī)劃,學成歸來要么進政界要么去金融界了。
但不出意外一般都會出意外,還差一年博士畢業(yè),徐公子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不是自己想要的,他離開了紐約去英國投奔仰慕的哲學大師羅素,順便游學英倫。
這一趟成了他人生路上的巨大轉(zhuǎn)折,不僅遇到了白月光林小姐,還轉(zhuǎn)型成了浪漫主義詩人和作家。
等徐爸爸發(fā)現(xiàn)不對勁,趕緊把兒媳婦小張也送過去時,已經(jīng)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后來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徐爸爸對兒子離婚是極力反對的,一方面是遠大前途落空了,另一方面兒子婚內(nèi)出軌還做男小三,讓他很丟臉,繼而遷怒于后來的媳婦陸小姐。
他對人控訴陸小姐:“出門要坐六人抬的紅轎子,那是女人出嫁時才能坐的,一生只能坐一次,她天天坐。”
“不光如此,吃不完的飯還叫徐志摩吃,連自己7歲的孫子都知道吃飯不能剩,她天天剩。吃飽了連走路都不會了,還要志摩抱她上樓。”
越說老人家越想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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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鍋配什么蓋兒#
為了對張家有交待,他只認張這一個兒媳,并提前把財產(chǎn)分成了三份,老兩口一份,張和孫子一份,兒子一份,徐志摩母親的葬禮也是只讓這個兒媳撐場子。
老張家的態(tài)度也很微妙,妹妹已經(jīng)跟老公掰了,幾個娘舅還覺得你接下來仍要伺候公婆,不能跟任何男的有接觸,不然別人還以為是你不守婦道被休的。
到后期徐爸爸和兒子已經(jīng)不怎么來往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兒大不由爺?shù)木薮蟠鞌。热粌鹤訌U了那就專心雞孫子吧,從此跟著前兒媳和孫子在上海一起生活。
而徐老師也很詭異,明明已經(jīng)跟陸再婚了,還時不時回去跟前妻一塊住,搞得陸小姐像個擺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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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上海別墅——范園20號#
雞娃失敗是傷心,但等這個兒子真的沒了,老爺子才體會到什么叫徹底的絕望。
飛機失事的電報是先發(fā)給陸小姐的,她一點也不能扛事,選擇了拒收,最后只能送到張小姐那里,然后由她哥哥們出面去收尸和料理一切后事。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加速了徐爸爸的老去,1944年他孤寂去世,葬在兒子墓旁。
在世前他做主把所有財產(chǎn)都給了孫子阿歡,盡管他很厭惡陸小姐,但責任感還是讓他代替兒子每月給陸銀行匯款300元。
去世后還給孫子繼續(xù)打錢,一直到四五年后,陸的姘頭翁先生說自己賣茶葉賺了不少錢,以后不要再匯了,兩邊的恩怨才算了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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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爸爸到去世估計都沒想明白,他給了一個父親所能給孩子的一切頂配:財富、門第、人脈、資源,甚至連名字都改到最吉利的。為啥雞娃大業(yè)卻落了個高開低走、父子反目的下場呢?
因為他忽略了一個最底層的邏輯,那就是:父母可以給孩子的人生鋪路,但沒辦法完全左右他的人生。
做父母的可以把孩子送上跑道,但沒法替他跑啊。雞娃成功的前提是娃得配合,他不配合還反著來,那就只能雞沒了、娃也廢了。
徐爸爸太努力,努力到不允許孩子不努力他的努力,他的眼里只有家族和兒子前途,卻唯獨沒有兒子的自由意志。
雞娃最怕的不是娃不爭氣,是娃爭氣了之后不按照原來的路徑走,你想把他送上天,結(jié)果他真的去了,但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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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想把徐爸爸挖出來講,是因為在做學生規(guī)劃的時候我接觸到的很多家長,他們愿意為孩子做犧牲,甚至不惜下重本各種鋪路,卻唯獨沒考慮過孩子個人的想法。
總是想當然的說孩子沒想法的,他能有什么想法,別人奮斗一輩子都沒有的都給他了,他還要什么想法。
每當這時我都要反復提醒,咱還是先問下孩子吧,沒想法就現(xiàn)在開始想。孩子內(nèi)心不愿意,一切規(guī)劃都是萬丈高樓沒基地,遲早都要塌方的。
徐老爺子唯一的幸運,是兒子雖然不靠譜,但他和孩子媽、以及一眾舅舅們比較靠譜。
孫子阿歡后來考到上海交大,后來又跟著舅舅們?nèi)ッ绹チ烁赣H的母校——哥大讀經(jīng)濟學,畢業(yè)后先做土木工程師,又做生意,過的也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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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的給力舅舅們#
這中間老母親出了不少力,她有次問兒子想找什么樣的老婆,兒子不假思索的說“漂亮的就行”,她心里一咯噔,心想果然跟他爹一個德行。
但她絕對不會讓兒子成為爹的翻版,她親自做主選了乖巧兒媳,讓兩人相處三年感情穩(wěn)定才結(jié)婚。
等兒子要去美國投奔舅舅時,也是她做主讓兒媳也同去念書,把四個孩子留在香港給她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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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姐和她的孫子孫女們#
在她看來,最好的夫妻關系不是門當戶對,是共同進步、雙向奔赴。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事業(yè)越來越好,兒媳婦在家停滯不前,要么都不走,要么一塊去美國,總之絕不能重蹈自個當年的覆轍。
由此可見,爹不靠譜,媽要是明事理也行啊,至少她明白,雞娃不是把孩子推向父母想要的高度,而是陪他找到自己愿意走、愿意堅持的那條路。
畢竟教育的意義從來不是復制一個“更聽話的自己”,而是讓一個獨立的小靈魂長成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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