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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把手機視作洪水猛獸,一邊又把各種教學、管理甚至家校溝通的日常操作全部外包給手機和電子設備,這種錯位早已成了常態。
撰文丨楊儀
日前有一個消息引發了不小的關注,澳大利亞開始禁止16歲以下未成年人使用社交媒體了。
這一禁令將于本月10日正式生效,未予配合的企業將面臨最高約5000萬澳元(約合2.32億元人民幣)罰款。12月3日,澳大利亞政府表示,這一禁令將使少年兒童免遭有害內容侵害。
而這也是全球首例,由此受到的矚目可見一斑。
另外,據了解馬來西亞、新西蘭、德國、丹麥等國也在考慮推出類似禁令,可見政策的傳染性。
毫無意外地,這件事傳到國內,引發了清一色的支持。“抄作業”“早點跟”之類的聲音淹沒評論區。
在國內的語境下,像這種保護(限制)未成年人的好事,可不得無腦支持嗎?
01
澳大利亞比較講究,這項政策的初衷還是解釋得比較清楚。
澳大利亞政府今年稍早委托的研究指出,96%的10至15歲兒童使用社交媒體,其中七成曾接觸有害內容和行為,包括厭女內容、打斗影片,以及鼓吹厭食癥和自殺的素材。
每7名受訪者當中就有一人表示,曾遭成年人或較年長兒童進行具誘騙性的行為,超過半數曾遭受網絡欺凌。
于是,他們作出了限制的舉措。涉及平臺包括Facebook、Instagram、Snapchat、Threads、TikTok、X、YouTube、Reddit等等,可謂是主流社媒平臺一網打盡。
從澳大利亞政府的初衷看,主要是因為社交平臺內容駁雜,未成年人容易遭受侵害。
這毋庸諱言,確實是這樣。人們想想自己的經歷就知道了,多少人第一次看到恐怖的畫面,被別人問候全家,甚至是完成“性啟蒙”,不是在互聯網上的?
這其實是個全球性問題,相比于前互聯網時代,出現在每一個未成年人眼前的書籍、節目都是反復過濾的,“很黃很暴力”確實是從互聯網才大范圍開始。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項政策可以支持。
當然效果怎么樣也很難說,連澳大利亞通信部長阿妮卡·韋爾斯也表示,這項禁令雖然不能完全使少年兒童免受網絡內容侵害,至少可以讓孩子們更好地成長。
這也正常,未成年人早就被極大限制玩游戲了,可在王者峽谷遇到的小學生還少嗎?總會有小孩子想辦法去繞過這些。
但這至少是個態度,我努力了。至于小孩自己不識好歹,那也沒什么辦法。
02
而且不光是社交媒體禁令,很多國家也開始禁止未成年人使用手機。
與澳大利亞幾乎出臺社媒禁令的同時,新加坡出臺了校園手機禁令,宣布從2026年1月起,新加坡所有中學生在學校“教學時段”全面禁止使用手機和智能設備。
當然新加坡也不是第一個,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全球教育監測報告》,截至2024年底,全球有79個教育體系在法律或政策上,禁止學生在校園使用手機。這包括法國、中國、巴西和俄羅斯等。
而這些,也都讓中國讀者嗅到一絲熟悉的味道,甚至可能感到一點“自豪”:這一點,咱們的“高考工廠”早就走到了前面啊。
中國官方的手機校園禁令開始于2021年,當時教育部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中小學生手機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中小學生原則上不得將個人手機帶入校園。
但事實上,學校自發禁用手機早就開始了。而且不只是禁,還要砸,要當著學生的面展現暴力、摧毀財物,以示與現代科技“不共戴天”。
砸手機的新聞以前還能引發點關注,引來幾篇媒體批評,現在司空見慣,幾乎都不起波瀾了。隨手搜一下就有:今年10月,河南鄭州新鄭市一中學老師拍攝學生砸手機,家長站身后強調“用點力”——但,誰還有印象?
現在隨著各國后知后覺地推出類似政策,這些砸手機的學校、老師可謂是一吐胸中的委屈,那些當年紛紛點贊砸手機、不惜和媒體對線的網民也是揚眉吐氣——看看,還是咱們走在世界的前面!
只要再補上這個社交平臺禁令,配合咱們的手機禁令、游戲禁令,這個完整閉環,就可以將未成年人的“非必要娛樂”徹底封死,這可不得大力支持嗎?
當然有些也別得意太早,教育部文件都說了,手機要“明確統一保管的場所、方式、責任人,提供必要保管裝置”。天天齜牙咧嘴、怒砸手機的那些行為藝術家,該認罰就認了吧。
03
不過,別看砸手機來得起勁,很多學校對于電子產品的態度,那也是相當靈活。
比如,就在這兩天有媒體報道,不少學校頻繁將“成頁不成冊”的電子作業或試卷照片發到微信群讓家長打印,多的時候一晚上得打印幾十頁,令人抓狂。結果現在孩子上學第一個要買的文具是“打印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至于其他的什么家長群、通知群,更是層出不窮,什么群里拍照、打卡、發視頻、查成績,上了學就得強制買平板,不知道把多少家長折騰瘋了。限制手機使用云云,這時都無所謂了。
真是吊詭,一邊把手機視作洪水猛獸,一邊又把各種教學、管理甚至家校溝通的日常操作全部外包給手機和電子設備,這種錯位早已成了常態。
等到孩子真的被“禁”得干干凈凈,學校卻又離不開線上通知、線上布置、線上管理,只能把隱性的電子負擔轉嫁到家長身上:學生不能帶手機,但家長手機不能停;孩子不用電子產品,但家長必須隨時在線。如此循環,倒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電子依賴閉環”。
仔細想想,這種矛盾其實源自一種根本性的理念差別:這些到底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學習?
04
如果是為了孩子,那么就要仔細辨別禁令的范圍,搞清楚問題的源頭,細致區分使用場景:什么時候可以接觸互聯網,什么時候必須遠離,在什么場景可以,什么內容合適,等等。
這是個非常細致的過程,不可能靠一句“統一禁止”就完成交卷。它意味著大人要花時間去陪同、去解釋、意味著學校要建立起明確的規則和應對流程,也意味著平臺必須承擔起內容分級、算法約束、投訴處置的義務,等等。
當然,為了學習就簡單了,只要不利于分數,禁了就完了,扯這么多費勁的干什么呢?
如果出于是為了學習,那么當然一切都是允許的。砸手機,當然是可以的,讓你怕了、不帶手機就行了,哪還用得著說服你,別跟我講法律,我校園自有校情在此。
那么什么買打印機、打印微信、讓家長買學習平板也可以,這都是為了提高學習成績啊,老師容易么,還不是為了孩子啊。
這也不止于電子產品,國內有很多學校的校規早都走在世界前沿的,坐等有朝一日全球各國來抄作業:禁止留長發,禁止穿短裙,禁止晚上上廁所,禁止男女生坐在一起吃飯,禁止體育老師一直健健康康從不生病……
根本都不用想禁止手機是出于對科技語境的清醒認識,是營造一個更理想的信息世界,哪有這么多復雜的理解,就一個簡單的邏輯——能管住的都管住,這和讓學生必須站著吃飯、按時上廁所這種原始手段沒什么區別,然后讓他們服氣,再老老實實地待在做題的生產線上。
在這個大背景下,“禁用社交媒體”這樣的措施,可不得無腦支持嗎?又一個馴服學生的論據,還是來自發達國家的,那可真是大壯聲勢。
至于這背后的復雜命題,對算法邏輯的反思,對信息質量劣化的警惕,對回音室效應如何一步步塑造情緒、收窄認知的擔憂,以及對未成年人數字素養究竟應當如何培養的追問,哪有時間慢慢討論辨析。
“通通禁了就完了”,多少家長、老師的這一聲吼,那可真是聲嘶力竭、面紅耳赤,也可謂是條件反射、出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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