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上再見初戀，他突然牽起我的手，卻正好被老伴撞見

酒店的旋轉門推開時,我看見老李站在門口抽煙。

他背對著光,頭發白了一半,腰板還算挺直。二十五年了,我們結婚二十三年,他還保持著飯后必抽一支的習慣。我走過去,他把煙掐了,說你去吧,我在車里等你。

同學會這種事,老李從不參加。他說那都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見面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不如不見。我原本也不想來,但組織者打了三次電話,說好多人都問起我,推不掉了。

包廂里已經坐了十幾個人,燈光昏黃,煙霧繚繞。我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開始應付那些"你一點都沒變""保養得真好"的客套話。其實大家都變了,變得我差點認不出來。

林浩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和旁邊的女同學聊她女兒考研的事。他還是那么瘦,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襯衫,手里拎著個布袋子。有人喊他,他笑著應了,目光掃過來,在我臉上停了兩秒,然后移開了。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燙的。

高中時候我和林浩坐過半年同桌。那時候我成績好,他成績差,老師讓我幫他補習。我們在教室后面待到天黑,路燈一盞盞亮起來,他說你看,像星星。我那時候覺得這話幼稚得要命,現在想想,十七歲的少年能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情話呢。

高三分科后我們就沒怎么說過話了。畢業那天他塞給我一封信,我放在抽屜里,搬家的時候扔掉了。沒拆過。

飯局進行到一半,有人提議玩游戲,輸的人喝酒。我不會推脫,喝了兩杯啤酒,頭有點暈。去洗手間的路上,林浩從拐角處走出來,我們幾乎撞在一起。

他說,沒想到你會來。

我說,是啊,我也沒想到。

走廊里很安靜,能聽見包廂里傳來的笑聲和碰杯聲。他看著我,眼睛還是那么亮,但眼角有了細紋。他說,過得好嗎。

我點點頭。他又問,真的好嗎。

這話問得我有點惱。什么叫真的好,難道非要哭天搶地才算不好嗎。我說,挺好的,孩子上大學了,日子平平穩穩。

他笑了笑,說那就好。然后他從布袋里掏出個東西,是個很舊的筆記本,藍色的塑料封皮都磨白了。他說,這個還給你,我搬家的時候翻出來的。

我接過來翻開,是高二時候的數學筆記,扉頁上寫著我的名字。字跡還很稚嫩,一筆一劃都認認真真。我完全不記得什么時候把筆記本落在他那里了。

他說,你當時借給我抄的,我一直忘了還。對不起。

我說沒關系,都是陳年舊事了。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是牽手,是那種很急切的、像要抓住什么的動作。他說,我想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那時候對我那么好。

我愣住了。他的手很涼,力氣卻很大。

就在這時候,包廂的門開了,老李站在門口。

他看見我們,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說,差不多了吧,該回去了。

林浩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說,這是我高中同學林浩,這是我愛人。兩個男人點頭致意,一句話都沒說。

回家的路上,老李開著車,一直沒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紅綠燈前停下來的時候,他突然問,就是他嗎。

我說,什么。

他說,你高中時候喜歡的那個。

我心里一緊。老李從來不是多話的人,但他什么都知道。結婚第二年,我酒后說過一次高中的事,說得很模糊,但他記住了。

我說,是,就是他。

老李沒再說話,車子繼續往前開。路過一個面包店的時候,他突然停車,說,你不是說想吃他家的老婆餅嗎,我去買。

他下車的背影有點佝僂了,在路燈下拉得很長。我坐在車里,手里還握著那個藍色的筆記本,封皮被我的手心捂得有點溫熱。

他拎著袋子回來,遞給我,說,剛出爐的,趁熱吃。

我咬了一口,酥皮掉了一身。他說,小心點,別燙著。

我說,老李,其實剛才——

他打斷我,說,別說了,我都懂。然后他發動車子,說,回家吧,明天還要早起送兒子去車站呢。

我把老婆餅吃完了,有點膩,但是熱的。車窗外的街景一幀幀往后退,霓虹燈閃爍,像多年前的那些路燈,也像林浩說的星星。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坐在我身邊的是老李,他開了二十三年的車,每次都會提醒我系安全帶,會在路過面包店的時候停下來給我買吃的。

筆記本我帶回了家,放在書架最上層,再也沒翻開過。不是舍不得扔,只是懶得動。生活就是這樣,有些東西留著,有些東西放下,都不需要刻意。

那天晚上我問老李,你為什么不生氣。

他說,生什么氣,你又沒做錯什么。

我說,可是他拉了我的手。

老李從報紙后面探出頭來,說,他拉的是過去,你站的是現在,有什么好氣的。

這話說得我眼眶有點熱。二十三年了,他還是這樣,什么都看得透,什么都不說破。

我們就這樣過著,平淡,瑣碎,偶爾拌嘴,偶爾也會牽著手去超市買菜。林浩后來再沒聯系過我,我也沒主動找過他。有些人,見一面就夠了,不需要后續。

人到中年,終于明白,所謂的念念不忘,不過是年少時的一場自我感動。真正能陪你走下去的,是那個愿意在紅綠燈前停下來,給你買熱乎乎老婆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