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作者：船長與船
堂姐林曉雯敲門時，我剛把三歲的女兒哄睡。門外下著大雨，她渾身濕透，行李箱的輪子壞了一個，在樓道里拖出刺耳的聲音。
“小雅，我能...能借住幾天嗎？”她聲音發(fā)顫，“我離婚了，房子判給了他，我...我沒地方去。”
我看著這個比我大三歲的堂姐，想起小時候她常把零食分給我，冬天會把我的手塞進她口袋取暖。心一軟，側(cè)身讓她進來。
“住多久都行。”我說，“正好我一個人帶妞妞也孤單。”
那時我沒想到，這個“幾天”會變成半年，更沒想到半年后的這個夜晚，會以那樣難堪的方式收場。
曉雯剛來時很勤快，每天早起做早餐，接送妞妞上幼兒園，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可漸漸地，她開始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起女主人的待遇。
她用我的化妝品從不說一聲，穿我的衣服總是直接拿走，甚至開始對我的育兒方式指手畫腳：“小雅，你不能這么慣著孩子。”
但我都忍了。想到她剛經(jīng)歷婚變，想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直到上周五，事情開始失控。
那晚我加班回家，發(fā)現(xiàn)客廳里坐著個陌生男人。三十出頭，手臂上有刺青，眼神飄忽不定。曉雯正在給他倒茶，看見我回來，熱情地介紹：“小雅，這是我弟弟林強，剛...剛回來。”
“回來？”我皺眉。
“從監(jiān)獄回來。”林強自己開口，語氣輕佻，“搶了點錢，蹲了三年。”
我后背一涼。妞妞正在客廳玩積木，看見陌生人，害怕地躲到我身后。
“曉雯姐，這是怎么回事？”我盡量保持冷靜。
“小強沒地方去，我想讓他在家里住段時間。”曉雯理所當(dāng)然地說，“反正你家客房空著。”
“不行。”我脫口而出。
空氣瞬間凝固。林強瞇起眼睛看著我，曉雯的臉色沉了下來。
“為什么不行？”她提高音量，“我都能住，我弟弟為什么不能？”
“這不一樣。”我把妞妞護在懷里，“他是剛出獄的犯人，而且我不認(rèn)識他。”
“犯人怎么了？”曉雯突然激動起來，“誰不會犯錯？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以，但不是在 我家。”我堅定地說，“妞妞還小，我不能讓陌生人住進來。”
林強突然站起來，一步步走近。我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和汗味，下意識后退。
“姐，算了。”他咧開嘴笑，露出黃牙，“人家不歡迎，咱們走就是。”
“走什么走！”曉雯攔住他，轉(zhuǎn)向我，“陳雅，我今天把話放這兒。要么小強留下，要么我們姐弟一起走！你自己選！”
我看著這個曾經(jīng)溫柔的堂姐，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半年，我供她吃住，幫她找工作，她卻在挑戰(zhàn)我的底線。
“曉雯姐，”我一字一句地問，“第一，這半年你付過一分錢房租嗎？”
她愣住了。
“第二，你弟弟犯的是搶劫罪，你有把握他改好了嗎？”
她的臉開始發(fā)白。
“第三，”我看著她的眼睛，“如果他住進來，出了什么事，誰來負(fù)責(zé)？你嗎？”
“啪！”
一記耳光重重扇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響。妞妞嚇得大哭。
“陳雅！你還有沒有良心！”曉雯歇斯底里地吼，“我是你堂姐！小時候我對你多好你都忘了？現(xiàn)在我有難，你就這么對我？”
林強在一旁冷笑，眼神像毒蛇。
我捂著臉，突然笑了：“對，你對我好。所以這半年，我忍你穿我衣服用我東西，忍你對我女兒指手畫腳。但這次，不行。”
我拿出手機：“現(xiàn)在，請你們離開。否則我報警。”
“你敢！”曉雯要來搶手機。
林強拉住她：“姐，走吧。跟這種沒良心的人，沒什么好說的。”
他們走后，我抱著妞妞哭了很久。臉上疼，心里更疼。那個會給我暖手的堂姐，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第二天，我在家族群里說了這件事。本以為會有人理解，沒想到等來的是圍攻。
大伯：“小雅，你太冷血了！都是一家人，幫幫怎么了？”
二姑：“就是，曉雯多不容易，你就不能寬容點？”
堂哥：“聽說你還報警？至于嗎？”
只有我媽私信我：“閨女，你做得對。有些人，幫不得。”
原來，林強出獄后已經(jīng)鬧了好幾家親戚。去大伯家偷了金項鏈，去二姑家騙了五千塊錢，這次是盯上我家了。
“曉雯也知道她弟弟是什么人，”媽媽說，“但她管不了，只能順著。你把她趕走是對的，不然下次丟的就不只是東西了。”
我后背發(fā)涼。如果昨天我心軟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周后，曉雯突然給我發(fā)短信道歉：“小雅，對不起。那一巴掌是我不對。小強又進去了，這次是吸毒。我...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沒回復(fù)。
又過了一個月，聽說曉雯去了南方打工。臨走前，她把從我這里借的錢都還了，還多給了兩千，說是利息。
昨天收拾客房，在床墊下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是曉雯的字跡：“小雅，對不起。我知道小強是什么人，但我只有這一個弟弟。那一巴掌，其實是在打我自己。謝謝你曾經(jīng)收留我，也謝謝你最后趕走我。你比我勇敢。”
我把紙條收進抽屜。心里五味雜陳。
如今，家里恢復(fù)了平靜。妞妞不再半夜驚醒，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偶爾想起曉雯，還是會難過，但我不后悔。
有些忙能幫，有些忙不能。親情可貴，但底線更重要。這件事教會我，善良要有鋒芒，否則就是軟弱。
昨晚，媽媽來看我，說曉雯在工廠做得不錯，還當(dāng)了小組長。
“她說要重新開始。”媽媽說，“你那一巴掌，可能打醒了她。”
我笑了笑，沒說話。
窗外月光很好，妞妞在夢里笑出聲。我輕輕拍著她，想起曉雯紙條上的最后一句話：
“希望你永遠(yuǎn)不用面對我這樣的選擇。”
是啊，我希望。但我也知道，如果有一天必須選擇，我會像這次一樣，選擇保護自己和愛的人。
這大概就是成長——明白了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報，不是所有親情都值得犧牲。而真正的善良，是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幫助別人。
抽屜里那張紙條，我會留著。不是為記住仇恨，而是為記住教訓(xùn)。
生活還要繼續(xù)。但從此以后，我的家門，只為值得的人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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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笛悠揚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