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張小鵬｜與父親有關的舊時光

青春｜唯美｜深情｜精短

散文｜與父親有關的舊時光

陜西｜張小鵬

主編點評

wyqk2016

青年作家張小鵬的散文《與父親有關的舊時光》，以細膩筆觸勾勒出與父親相處的溫馨舊時光，情感真摯動人。作者通過趕集、包餃子等生活片段，生動刻畫了父親沉默而偉岸的形象——他雖不善言辭，卻以行動傳遞深沉愛意。細節描寫尤為出色，如油渣路上的小心翼翼、集市中的緊牽雙手、麻花分裝的用心，以及包餃子時的耐心教導，無不凸顯父愛的平凡與厚重。語言樸實卻富有感染力，將回憶的暖與苦交織，喚起讀者共鳴。文章結構緊湊，以失眠為引，串聯起碎片化記憶，最終升華至對父愛的深刻領悟，令人回味無窮。

最近總與失眠糾纏，漫漫長夜里，過往的片段總如潮水般涌來。有時回憶太暖，熏得人醉；有時回憶太苦，如鯁在喉；有時回憶模糊了歲月，分不清而今和從前……唯有從前我與父親相處的點滴時光逐漸在碎片拼接中完整呈現。

父親是一位不善言辭之人，他的愛從沒母親那般細致妥帖，卻有著最平凡最偉岸的模樣。父親年輕時曾在部隊服役，一米八五的大個頭、身板挺括如松、一雙雙眼皮大眼睛炯炯有神。兒時的我，最怕那雙眼，哪怕只是不小心惹他不快，他無需動怒，一個眼神便足以讓我紅了眼眶、淚流不止。母親后來總是笑著打趣，當年與父親結緣多半是被那身綠軍裝迷了眼。而我也覺得父親與母親的為數不多的合影里，唯有結婚照中身著軍裝的父親板板正正，一身威嚴正氣，讓人難忘。

初中時，我在離家一百余公里外的寄宿制學校上學，父親在我就讀的學校任職，作為職工子女我自然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除了課堂上的被提問、晚自習的特殊輔導還有周末的臨時加餐。其實，對學習中的這些特殊禮遇我的記憶并不深刻，讓我難忘的是父親帶我去鎮上趕集、父親教我包餃子、父親照顧暈車暈得一塌糊涂的我。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真正開始慢慢讀懂父親藏在沉默里的愛。

去往趕集的會場要經過鋼廠附近的一段油渣路，因為總有運輸廢鋼廢料的大車碾過，路面坑坑洼洼，雨雪天氣更是泥濘難行。父親騎車載我時，總格外小心翼翼，還特意在二八自行車的后座綁了厚厚的海綿墊子，怕顛簸路段硌著我。有時候，遇上來不及避讓的坑洼地帶，他便一邊捏閘一邊低聲囑咐我摟好。車身傾斜的瞬間，一條腿迅速撐在了地面隨即便另一條腿也落地，改為推著車走。即便這樣，他也不肯讓我下來走，嘴上總說“你走路太慢，連不上趕早集”，如今想來，他大概是怕路上的廢釘子、碎鐵屑扎破我的腳吧。

到了集市，他粗糙寬厚的手總會緊緊牽著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馬路。民間總說趕集時容易丟孩子，被擄走的孩子大多被生生打殘然后丟到大街上行騙乞討，想想都讓人膽寒。于是，便緊緊把我護在懷里，生怕我在人流中走散。他好像忘了，那時的我儼然是大姑娘了，怎么會丟呢？

在零食稀缺的歲月里，我特別喜歡糖衣麻花。為了滿足我的口腹之欲，他總是貨比三家逐個攤位一一品嘗，這個糖衣過硬麻花不酥、那個麻花用得油不好麻花沒香味、要不就是麻花存放時間過久有糟味兒。直至品嘗到正經的麻花，他才從泛白的腰包里掏出一沓皺巴巴的毛票，反復清點好數額遞給老板，買足我一個禮拜的消遣零食，心滿意足的離開攤位。回到住處，他又會不緊不慢的用塑封袋分裝麻花——掉了漆的長條木桌子上反扣著一只洋瓷碗，碗底滴幾滴蠟油固定住一根拇指粗的蠟燭。他手執長長的鋸條，卡在裝有麻花的塑封袋邊緣一指寬的位置，一邊用火燎一邊順勢捏緊，一大包麻花統共可以分成7份，分裝剩下的碎麻花有時還可以再湊一小包，“萬一你饞得厲害，零食續不上，這個能頂數”，他總是這樣說。可那些精心分裝的麻花，他一口都不曾嘗，唯獨在集市攤位前品嘗時，才肯“貪這口小便宜”。

還記得有一年過元旦，學校放了三天小長假，突降的大雪封了路，沒有合適的班車，我們不能回家與母親團聚，便留在學校過節。父親說：“過節得吃點兒好的。”于是大清早便騎車去鎮上買了肉餡兒，中午時分，包餃子的食材已悉數備好。那個年代，逢年過節一頓純肉餡兒的餃子帶來的幸福指數是頂級的。平日里的餃子多半是蘿卜脂渣餡兒的，大量的白蘿卜混合著零星的脂渣，脂渣落在口腔里，還沒來得及細品便滑入食管，齒尖留不下一丁點兒肉的滋味，所以我打心底里討厭白蘿卜，尤其討厭白蘿卜餡兒的餃子。

父親包餃子的手藝不及母親，掐劑子、搟皮、包餡兒一個人難免趕不上飯點兒，便鼓動我一起參與。我純屬新手上路，既不會搟皮，更不會包餡兒——母親常說做茶做飯這種手藝不用學，以后等自個兒當家了自然都會了，母親所言不虛。但那個元旦，那個不會包餃子的元旦我心里也曾偷偷埋怨了母親一番。父親卻格外有耐心，一遍遍示范搟皮要領：“搟皮時要轉著面劑子搟皮才會搟得圓、勻稱，餃子皮中間厚實點兒邊兒上可以搟薄點兒，這樣包的餃子不露餡兒，就像做人一樣內心厚重才豐盈，外邊圓滑才練達。”

在我的“助攻”下第一鍋餃子很快下了鍋。不出所料，只要是我搟的皮，餃子在鍋里煮著煮著就“綻放”開來，白浪費了父親買的肉餡兒。父親見我搟皮不行，轉念又想讓我學包餃子，我雖然好學，但這種手藝豈是一次就能學到要領呢？于是乎，竹篾做得圓盤上擺滿了奇形怪狀的餃子，我和父親也吃了一餐最不像純肉餡兒餃子的餃子。從頭到尾，父親沒有責備半分，只是偶爾調侃我包的“四不像”，更多的時候是不住的肯定“可以，可以，”、“還行，還行，”“這回捏得真周正！”窗外雪花紛飛，屋里熱氣騰騰，火爐上的小鐵鍋里湯水翻滾著熱浪，白花花的餃子腆著肚子露出了腦袋，我和父親圍爐包餃子煮餃子的畫面，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前幾日，我再讀吳冠中先生的《父愛之舟》，我恍然想起同父親在寄宿制學校的那些時光，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時光荏苒，我依然在反復失眠的縫隙里，撿拾著與父親相關的歲月碎片。拼裝、重組、重溫、重感受，仿佛一陣清風就能將我裹挾回從前，看見那個年輕的父親如何用沉默的愛為女兒遮風擋雨。那些日子雖不富庶，卻因這份深沉的父愛滿是踏實的滿足。

作家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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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鵬，愛好寫作、朗讀和閱讀；性格開朗，積極陽光，熱愛生活，善于捕捉生活中的各種美好，并以文字方式記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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