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歲那年的同學聚會,我差點沒去。
不是因為混得不好,恰恰相反,我在一家外企做到了中層,離婚兩年,獨自撫養女兒,日子過得清清爽爽。只是覺得沒什么意思,那些曾經的同學,早就各奔東西,見了面也不過是互相打量,暗自比較。但架不住老同學一遍遍打電話,說這次連陳默都會來。
陳默。
![]()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在我心里翻起波瀾了。高中時他坐我后桌,瘦瘦高高,成績好,話不多。我們談了一年戀愛,高三分手,原因簡單得可笑——我媽覺得早戀影響學習,他爸調到外地工作。就這么散了,連句像樣的告別都沒有。
后來我考了本地大學,畢業后結婚生子,過著所有人都在過的生活。陳默去了哪里,做什么,我沒問過,也從不關心。偶爾想起,也只是當做青春期的一場游戲。
聚會在一家日料店。我到的時候,包廂里已經坐了十幾個人,都是熟面孔。大家見了我,照例說些"還是那么年輕""越來越有氣質"之類的客套話。我笑著應付,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沒看見陳默。
正失望著,包廂門被推開了。
他進來的時候,我手里的茶杯頓了一下。十七年過去,他還是瘦,頭發有些長,穿一件灰色的毛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一些。他沖大家點點頭,在角落坐下,安靜得像個局外人。
整個晚上,我們沒說過一句話。他坐在斜對面,偶爾和旁邊的人聊幾句,大多數時間在低頭玩手機。我裝作專心聽別人講話,余光卻一直注意著他。
快散場的時候,班長提議大家挨個說說這些年的變化。輪到陳默時,他抬起頭,聲音很輕:"沒什么可說的,一直在深圳,做軟件開發。"
"結婚了嗎?"有人起哄。
"沒有。"他答得很簡單。
"怎么還單身啊?條件這么好。"
他笑了笑,沒接話,又低下頭去。
我心里莫名升起一絲不舒服。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我特別想知道他為什么沒結婚。但轉念又覺得可笑,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聚會結束后,大家在門口道別。我正要走,陳默突然叫住我。
"林悅。"
我轉過身,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臉色有些蒼白。
"能聊幾句嗎?"
我們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這么多年過去,兩個人坐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最后還是他先開口:"聽說你離婚了。"
我點點頭:"嗯,兩年前。"
"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呢?這些年都在深圳?"
"對,一直沒離開過。"他停頓了一下,"林悅,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看著他,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這輩子,就等過你一個人。"他說得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事實,"高中畢業后,我去了深圳,工作,買房,一個人過。中間相過幾次親,談過一次戀愛,但都沒成。不是對方不好,是我始終忘不掉你。"
我握著杯子的手僵住了。
"我知道你結婚了,有孩子,過得很幸福。我從沒想過打擾你。但后來聽說你離婚了,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還有機會。"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東西,"林悅,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那一刻,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十七年了,他說他等了我十七年?因為高中時那場青澀到可笑的戀愛,他守了一輩子?
我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回家的路上,我腦子里反復回想著他說的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震驚,感動,還是不知所措。
推開家門,女兒已經睡了,保姆坐在客廳看電視。我讓她先回去,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陳默說他等了我一輩子。
可他等的是什么?是那個十八歲的女孩,還是現在這個帶著孩子、經歷過失敗婚姻、渾身疲憊的中年女人?
我拿出手機,翻開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三個月前發的,一張深圳夜景的照片,沒有配文字。往下翻,全是工作相關的內容,加班,出差,技術分享。沒有朋友,沒有聚會,沒有任何生活氣息。
我突然明白過來。
他等的不是我,是一個念想,一個讓自己不必面對現實的借口。他躲在"等一個人"的名義下,逃避建立新的關系,逃避真正的生活。
而我呢?我該感動嗎?該接受嗎?
不該。
因為我很清楚,那個十八歲的林悅早就死了。現在的我,有女兒要養,有工作要拼,有一地雞毛要收拾。我不需要一個活在回憶里的人,更不想成為別人逃避現實的理由。
我給他發了條消息:"陳默,謝謝你還記得我。但我們都回不去了,你也不該一直等。好好生活吧。"
發完后,我把手機扔在一邊,走進浴室。
鏡子里的女人,眼角有細紋,頭發有白發,神情疲憊。但她活得真實,活得清醒。
這就夠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