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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 年的陜西郿縣(1964 年因漢字簡化政策,“郿縣” 正式更名為 “眉縣”),地處秦嶺北麓,群山環繞、林木茂密的地理環境,成了國民黨殘部潛藏的天然屏障。
彼時新中國剛成立不久,全國上下都沉浸在戰后重建的忙碌中,沒人料到,縣政府大院里那座臨時搭建的看守所,竟會突然成為打破平靜的 “火藥桶”。
這里關押著國民黨舊軍官及其親信,本應接受思想改造的他們,卻始終暗藏“反撲”之心。
1950 年 9 月 5 日,一陣急促的槍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小鎮的寧靜 ,這場突如其來的看守所暴動,成為新中國公安史上早期極具代表性的監獄叛亂事件。
從精心策劃的陰謀,到八年后正義終得伸張,其間交織著浴血奮戰與艱難追剿,每一個細節都讓人揪心。當我們回望這段歷史,既能看到權力更迭中人性的扭曲,更能感受到革命守護者們的鐵血與堅韌。
一、亂世余波:臨時看守所里的 “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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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縣坐落于秦嶺北麓,崎嶇的山路間散落著零星村落。
1949 年 5 月郿縣解放后,因緊鄰國民黨殘部活躍的陜南地區,這里迅速成為西北剿匪的前沿陣地。當時不少國民黨殘兵敗將躲進秦嶺深山,化整為零潛伏起來,伺機發動反撲。
縣里的看守所是臨時征用的舊建筑,位于縣政府大院西側,僅用土墻圍隔,條件簡陋卻關押著 67 名犯人。
這些人中,大部分是盜竊、搶劫等普通案犯,但有三個 “硬茬子” 格外扎眼:原國民黨秦嶺守備區少將司令湯翰,其主要罪行是解放戰爭期間頑固抵抗解放軍,解放后拒絕投降并暗中策劃叛亂,以及他的舊部,少校營長楊克勤和魏福榮,兩人手下還籠絡了一批地主武裝家丁,極具煽動性。
更要命的是,看守所的安防漏洞重重:鐵門因年久失修銹跡斑斑,警衛隊成員成分復雜,部分人是從國民黨舊軍隊改編而來,尚未經過系統的政治審查和思想教育。
湯翰從入獄第一天起就沒安分過,他每天趴在牢房小窗口,偷偷記錄警衛換崗時間、武器存放位置,甚至摸清了每名戰士的作息習慣。
牢房里還有兩名國民黨女軍官:中尉溫淑英和少尉曹桂花,兩人竟被湯翰策反,負責用美色拉攏警衛。
很快,警衛一班班長任志明、二班班長李玉泉就被金錢和美色腐蝕,徹底淪為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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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翰通過紙條傳遞消息,許諾越獄成功后帶兩人逃往臺灣享福,還會分給他們大量金銀,兩人被誘惑后徹底倒向叛亂分子。
當時縣領導正忙于落實土改政策,縣委書記和縣長前往寶雞參加會議,只留下縣委副書記何彥主持工作。
何彥是久經沙場的老革命,曾參加過抗日戰爭,性格剛毅,作風強硬,但 1950 年 9 月 5 日這天,他突發重感冒,高燒不退,正躺在宿舍炕上發汗,意識有些昏沉。
而湯翰此時已得知一個關于自己的 “死訊”:8 月底他通過收買的看守得知,自己即將被押往西安接受公審,大概率會被判處死刑。
在求生欲驅使下,他立刻與楊克勤、魏福榮密謀越獄,任志明則偷偷復制了牢房鑰匙,并繪制了縣政府武器庫的草圖交給他們。
幾人最終敲定:趁 9 月 5 日下午開飯時動手,因為此時警衛大多去食堂就餐,警惕性最低。
二、血色正午:15 分鐘內的瘋狂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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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 5 日的郿縣,空氣中帶著初秋的涼意,縣政府大院里飄著食堂的炊煙。
中午 12 點,食堂鈴聲一響,警衛們紛紛放下武器,端著飯盒涌向食堂。牢房里,湯翰壓低聲音對同伙說:
“動手!”
早已等候多時的任志明假裝查崗,走到門口哨兵身后,突然揮拳將其打暈,用布條捆住哨兵的手腳和嘴巴。隨后他掏出鑰匙,“咔嚓” 一聲打開牢門,67 名犯人瞬間蜂擁而出。
按照事先計劃,一部分人直奔縣政府機要室,砸爛電話機、剪斷電話線,瞬間切斷了郿縣與外界的聯系;魏福榮則帶領另一伙人沖向武器庫,一腳踹開大門,里面的武器讓叛亂分子紅了眼:
5 挺 ZB-26 輕機槍(民國時期主流輕機槍,俗稱 “捷克式”)、32 支三八式步槍(日本侵華時期制式步槍,抗戰后被我軍繳獲大量使用)、3 支司登沖鋒槍(英國二戰時期制式沖鋒槍,解放戰爭時期通過援助流入國內)、12 把手槍,還有數千發子彈和 132 枚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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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亂分子像餓狼撲食般瓜分武器,迅速占領縣政府大院制高點。第一聲槍響來自任志明,他沖進食堂,朝著正在打飯的公安戰士扣動扳機 , 一名戰士手中的碗還沒放下,就倒在血泊中;另一名試圖反抗的戰士也不幸中彈犧牲。
當時的縣公安局局長楊玉山和警衛隊長見局勢失控,只能從北墻翻出大院,前往附近鄉鎮求援。
隨后,叛亂分子沖進縣政府庫房,搶走 34 兩白銀、100 塊銀元、157 萬元第一套人民幣(1955 年第二套人民幣發行后,1 萬元舊幣兌換 1 元新幣),還有少量鴉片(國民黨殘部常用鴉片充當 “軍餉”)和糧食。湯翰站在大院里大喊:
“弟兄們,沖出去進山!”
叛亂分子分成兩股逃竄:湯翰、魏福榮帶領 40 多人從南門沖出,楊克勤則帶 20 多人從西關撤離。
沿途他們還殘忍殺害了兩名路過的老農,搶走農民的騾驢馱運物資,隨后鉆進秦嶺深山,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三、帶病追剿:老書記的鐵血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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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的何彥被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驚醒,他瞬間清醒,推開前來勸阻的警衛員,披上衣服抓起枕邊的 M1932 毛瑟手槍。
沖到大院后,眼前的景象讓何彥紅了眼:倒地的戰士、散落的飯盒、滿地的彈殼…… 他立刻下令:
“通知公安局、法院、武工隊全體集合!發動城關、金渠、齊鎮的民兵!”
短短 1 小時內,300 多名手持武器的干部群眾集結完畢,此時何彥的高燒仍未退,臉頰燙得嚇人,但他咬牙說道:
“絕不能讓這幫逃進深山!”
雜碎
當天傍晚,隊伍沿著叛亂分子留下的腳印追擊。
根據沿途群眾報告,叛亂分子大概率往東關斜峪關方向逃竄,那里溝深林密,還有廢棄寺廟可藏身,而西關通往漢中的道路有駐軍把守,風險較高。
何彥派偵察兵在前開路,自己則忍著頭暈,始終走在隊伍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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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放羊寺:首戰告捷
9 月 6 日凌晨,追擊隊伍趕到今寶雞市太白縣鸚鴿鄉附近的一座廢棄寺廟,偵察兵回報:
“里面有燈光,能聽到說話聲!”
何彥立刻下令包圍寺廟,戰士們貓著腰悄悄接近,沒想到剛到門口,寺內的機槍就突然開火,子彈像雨點般掃來,一名民兵中彈倒地。
“往里扔手榴彈!”
何彥大喊道。
隨著幾聲巨響,寺廟內的槍聲瞬間減弱,叛亂分子丟下兩名傷員和搶來的騾驢,從后山突圍逃往胡家山。
隊伍來不及休整,繼續追擊,此時寶雞行署(今寶雞市政府前身)的支援也趕到了,政保股長帶來指示:
“全力剿滅,不留后患!”
根據向導(當地一位老獵人)指引,隊伍判斷叛亂分子會逃往放羊寺 , 這座寺廟建在半山腰,四周是絕壁,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山頂,堪稱 “天然堡壘”。
何彥命令隊伍呈扇形散開,將寺廟團團圍住,天蒙蒙亮時,戰士們開始喊話勸降,但寺內只有機槍的回應。
何彥下令投擲手榴彈試探,兩發手榴彈扔進寺內,當場炸死兩名叛亂分子,隨后三名嚇得腿軟的犯人舉著白襯衣走了出來。
“湯翰!你再不出來,我們就炸平寺廟!”
何彥對著寺內大喊。
寺內沉默片刻后,魏福榮帶著 30 多人舉著雙手走出,其中還包括叛徒李玉泉。
而湯翰和任志明則想從后窗逃跑,何彥早已預判,帶著戰士守在后山。
任志明剛跳出窗戶就開槍反抗,被戰士當場擊斃;湯翰腿部中彈,跪倒在地,被戰士們五花大綁押了下來 。
此次戰斗共抓獲 36 名叛亂分子,繳獲 2 挺輕機槍、8 支步槍、8 把手槍、20 枚手榴彈和 300 發子彈。
但楊克勤帶領的 20 多人仍下落不明,何彥皺著眉說:
“這伙人不除,郿縣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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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溝圍剿:再勝一局
隊伍返回郿縣時,群眾自發在路邊迎接,可何彥卻沒心思慶祝,他知道楊克勤一伙還在深山作亂。
果然,幾天后高馬頭鄉農會主席報告:楊克勤在青化鄉謝家溝收攏了當地土匪武振海,成立 “秦嶺抗共游擊大隊”,打著 “剿匪” 的幌子搶劫村民、敲詐干部。
9 月 13 日,他們還竄到槐芽鎮,搶走 547 萬元第一套人民幣,綁架了 3 名鄉鎮干部。
何彥立刻集結 100 多名精干力量,再次進山追擊。
9 月 18 日,隊伍在橫渠鄉發現叛亂分子蹤跡,將他們包圍在一個農家院里。
夜里,戰士們多次喊話勸降,院內卻始終沉默。到了半夜,叛亂分子突然開槍,兩名戰士受傷,何彥下令投擲手榴彈壓制火力,叛亂分子被迫突圍,戰士們趁機追擊,擊斃 4 人、生擒 2 人,但楊克勤再次逃脫。
第二天中午,隊伍追到楊樹溝,向導指著一個山洞說:
“他們肯定藏在里面,洞口窄、里面深,不好打。”
何彥走到洞口試探射擊,里面立刻傳來機槍聲,他思索片刻,決定 “引蛇出洞”, 命令隊伍假裝撤退,在遠處山林設下埋伏。
果然,半小時后,20 多名叛亂分子鉆了出來,土匪頭子武振海扛著機槍走在最前面。
“打!”
何彥一聲令下,埋伏的戰士瞬間開火,武振海胸口中彈當場死亡,其余叛亂分子亂作一團,最終 28 人被生擒,還繳獲了 3 挺機槍、5 支步槍、3 把手槍和 200 發子彈。
清點人數時發現,67 名叛亂分子中,已擊斃 9 人、抓獲 57 人,唯獨楊克勤又跑了, 他順著山洞頂部的石縫擠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此時隊伍已連續作戰多日,戰士們疲憊不堪,何彥只能下令先返回郿縣休整,同時向上級匯報情況:
“剿匪行動基本結束,但楊克勤未抓獲,需繼續追查。”
四、八年追逃:正義從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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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亂事件平息后,審訊工作隨即展開。
湯翰起初還負隅頑抗,但在證據面前,最終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他是叛亂的主謀,任志明提供鑰匙和情報,李玉泉負責打開武器庫,溫淑英、曹桂花則用美色拉攏警衛。
1951 年 1 月,經人民法院審判,湯翰、魏福榮因犯反革命叛亂罪、故意殺人罪,被依法判處死刑,在郿縣公審后執行槍決。
同年 6 月,叛徒李玉泉因犯反革命協助罪、故意殺人罪,也被判處死刑。
溫淑英、曹桂花及其他叛亂骨干,根據罪行輕重,分別被判處無期徒刑或 10 年以上有期徒刑。
23 名被脅迫參與叛亂的普通犯人,因認罪態度良好,經教育后釋放。
在此次平叛行動中,何彥因指揮得當并且帶病作戰,被上級記大功一次;警衛隊張大隊長(史料未記載全名)因及時組織反擊,記二等功。
縣公安局局長楊玉山因防范不力和臨陣脫逃,被記過處分,隨后調任其他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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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名換姓藏八年,終究難逃法網
楊克勤從楊樹溝逃脫后,順著秦嶺山脈一路向西,翻山越嶺逃到今甘肅平涼市涇川縣。
為了隱藏身份,他改名 “王富貴”,在縣城一家藥鋪當伙計,后來還娶了當地一名女子,生了兩個孩子。
最初幾年,楊克勤每天都提心吊膽,做事小心翼翼,從不敢與人發生爭執,也從不敢提自己的過去。
隨著時間推移,國民黨 “反攻大陸” 的幻想逐漸破滅,他以為八年過去,沒人會再記得 “楊克勤” 這個名字,漸漸放松了警惕。
1958 年春天,一名郿縣干部因出差到涇川縣,偶然走進楊克勤所在的藥鋪買藥。
當 “王富貴” 低頭抓藥時,干部覺得他的側臉格外眼熟,尤其是那顆標志性的黑痣,與當年通緝令上的楊克勤一模一樣。
干部強壓內心的激動,假裝平靜地買完藥,走出藥鋪后立刻聯系當地公安機關。
當天下午,涇川縣公安局就組織警力包圍了藥鋪,當民警喊出 “楊克勤” 時,他瞬間癱倒在地,再也無法偽裝。
審訊中,楊克勤交代了全部逃亡經歷:從楊樹溝逃脫后,他靠吃野果、挖野菜充饑,翻了三天三夜才走出秦嶺;到涇川后,他不敢找正式工作,直到 1953 年才化名 “王富貴” 進了藥鋪;這些年他表面老實,實則每天都在擔心被抓。
面對自己的罪行,他卻仍嘴硬:
“我只是跟著湯翰干,沒殺過人。”
但證據不會說謊,當年被他綁架的干部和被搶劫的村民,都一一指認了他。
1958 年 12 月,楊克勤被押回郿縣接受審判,最終因犯反革命叛亂罪、搶劫罪、綁架罪,被依法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至此,這場歷時八年的追剿行動,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五、歷史回響:從叛亂事件看新中國初期的治理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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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縣看守所暴動事件,雖只是新中國初期眾多反革命叛亂中的一起,卻折射出當時復雜的社會局勢:
國民黨殘部不甘心失敗,試圖通過制造混亂顛覆新生政權;基層政權建設尚不完善,安防體系存在明顯漏洞;部分干部群眾的思想覺悟仍需提升,易被敵對勢力誘惑拉攏。
但更值得銘記的,是以何彥為代表的革命守護者們,他們在身體抱恙、裝備落后的情況下,憑著堅定的信念和頑強的意志,迅速組織力量反擊,用鮮血和汗水守護了人民的安寧。
而八年追逃不放棄的執著,更彰顯了新中國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的法治精神,讓所有危害國家與人民利益的罪犯,最終都難逃正義的制裁。
如今的眉縣,早已褪去當年的戰亂痕跡,秦嶺腳下的田野充滿生機,縣城里高樓林立、人聲鼎沸。
但那段浴血平叛、執著追兇的歷史,不該被遺忘,它像一座警鐘,提醒著我們:今天的和平來之不易,需永遠銘記那些為守護家國而奮斗的英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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