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7月初的一個清晨,薄霧剛剛越過牯嶺街的屋脊,幾輛吉普車沿著盤山公路緩緩上行。車隊里那輛掛著外事司標識的吉普,坐著時任國務(wù)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的陳毅。兩年前的那場廬山會議,他因肝病留京,這次總算成行;而肩上的另一重任務(wù),是親自踏勘今后接待外賓的主要場所。
山路狹窄,車輛不停。幾名隨行警衛(wèi)被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松林吸引,低聲議論著“廬山瀑布會不會就在前面”。陳毅聽到,笑著答一句:“急什么,先把會開好,再找瀑布。”短短一句,車里氣氛輕松下來,卻沒人忘記此行的重要性——1961年被稱作調(diào)整年,對外展示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馬虎不得。
拐過最后一個彎,124號別墅出現(xiàn)在杉樹之間。院門口排成一列的七位干部齊刷刷立正——樓邵明、黃良生、蔡紹玉、趙常樂、江永德,以及交際處的劉子平、李慶志。他們凌晨五點就到別墅,反復(fù)檢查地坪、門鎖、水電,只因得知“陳老總第一次上山”。
車門一開,陳毅跨下車階,略一欠身:“不敢當,這么興師動眾!”樓邵明搶先半步,握手時答得干脆:“應(yīng)該的!”短短兩句對話,禮節(jié)到位,也讓圍觀的工作人員松了口氣。陳毅隨后與其余六人一一握手,動作利落,沒有半分官架子。
七位干部將他迎進客廳。室內(nèi)陳設(shè)簡單,壁爐整潔,墻上舊照已更換為左手握劍的毛主席像框。陳毅環(huán)顧片刻,忽然問:“誰先住過?”張茜輕輕扯扯他的袖子,似在提醒他先休息。樓邵明答道:“劉少奇主席前兩年住過。”陳毅聞言,爽朗一笑,顯然對這里的“前任房客”頗為滿意。
稍作茶敘,他提出立即查看周邊環(huán)境。理由很直接——“外事不能等”。工作人員事先勘好路線,先走東谷,再折回西谷。東谷林密,卻地勢狹;西谷開闊,多怪石。陳毅在西谷停步久些,兩只手負在身后,瞇眼看山勢,忽而說道:“這坡線,有點像井岡山北麓。”身旁管理局干部對這句隨口點評心領(lǐng)神會:并非簡單比較景色,而是把革命紀念地與未來外事場所做橫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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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時,車隊改道蘆林別墅群。這里一號至十四號皆為上世紀三十年代所建,歐式外墻已斑駁。陳毅把手貼在墻磚,略頓片刻,才轉(zhuǎn)向劉子平: “能修則修,留得住原樣更好。”一句話,既點出文物保護,也點出節(jié)約原則。那年國家仍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尾聲,外事支出每分錢都需精算。
接下來幾天,他逐棟查看會議室、餐廳、警衛(wèi)崗,還專門讓廬山管理局做了一份給養(yǎng)與水源報告。報告顯示,牯嶺街每日供水僅夠常駐人員使用,若大規(guī)模接待外賓需另鋪管線。陳毅閱畢,眉頭緊鎖兩秒,隨即寫下批示: “量力而行,重在實用,不搞虛榮。”這句話后來沿用到廬山改擴建總體方案。
值得一提的是,山上的氣候多變。7月5日凌晨突遇大霧,能見度不足十米。警衛(wèi)建議推遲上午行程,陳毅擺手:“山霧,也是自然條件,讓設(shè)計部門記下來。”他堅持步行至如琴湖畔,記錄湖面風向、濕度等數(shù)據(jù)。外行看來固執(zhí),內(nèi)行都懂,外賓若住湖區(qū)別墅,這些數(shù)據(jù)事關(guān)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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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期滿,中央首長陸續(xù)返京。陳毅臨下山前,與那七位干部一一致意。臨別一句“廬山不比過去,不奢華也得見氣度”,既是托付,也是提醒。多年后,中國接待亞非拉友好人士,廬山方案成為模板之一;那份初稿,正是此行的產(chǎn)物。
翻閱檔案可見,1961年外事活動并不算多,但陳毅仍然把廬山視作長遠布局的一環(huán)。試想一下,如果沒有那年夏天的實地考察,之后的周恩來外賓會談或許得臨時改址,接待效果也難免打折。小范圍的勘察,在外交層面卻補位了大格局,這恰恰折射出陳毅的務(wù)實與前瞻。
廬山依舊云蒸霧繞,124號別墅如今更名為“外事樓”。參觀者經(jīng)過玄關(guān),仍能看到當年批示復(fù)印件。紙張發(fā)黃,字跡卻如當日——“量力而行,重在實用,不搞虛榮”。陳毅的六個字,把1961年的那場“山中微調(diào)”定格,也讓七位迎接者的清晨留在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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