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巷的石板路還沾著晨露,劉師傅的面館已經飄出了第一縷湯香。那只老砂鍋在灶上守了一整夜,筒子骨、鱔骨、雞架在文火里慢慢化開,湯色漸漸變成溫潤的奶白。這是銀絲面的魂魄,急不得,也省不得——熬湯的工夫,就是常州人對待早晨的誠意。
面粉要選當年的新麥,過細籮,在寬大的柏木案板上堆成雪山。打上土雞蛋,一點鹽堿水,劉師傅的手掌在面團上按壓、折疊,像在給面團做晨操。醒面的時辰里,他會去調澆頭——新鮮的河蝦仁用豬油滑炒,筍片要選春筍的尖,香菇得用花菇,每樣都切得細細的,擺在小碟里像幅水彩畫。
![]()
切面是最見功夫的。醒透的面團搟成薄紙,對折七次,用一尺長的面刀開始切。刀刃貼著指關節起落,發出極輕的沙沙聲,細如發絲的面條便從刀下流淌出來,一根不斷。老師傅說,這手藝靠的是腰勁和腕勁的配合,年輕人學三年,能切勻就不錯了。
滾水下面,只需十幾秒就撈起,面條在笊籬里閃著銀光。舀一勺滾燙的高湯沖入碗中,撒上蔥花,最后鋪上澆頭。吃銀絲面不能等,得趁那股子燙勁。先喝口湯,鮮味層層疊疊在舌尖化開;再挑起一箸面,細而不爛,柔中有韌,吸溜著入口,滿嘴都是麥香。
![]()
常來的是位退休教師,他說這碗面吃了四十年。“文革”后面館重開那天,他排了兩個小時隊。如今女兒在上海定居,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吃面。“別處的面再好,也沒有這個味道。”他說著,眼鏡片上起了層薄霧。
這些年,隔壁開了好幾家新式面館,機器壓的面條,濃湯寶調的湯底。劉師傅的兒子勸他也改改,他只是搖頭:“有些東西,快不得。”午后閑時,他坐在店門口削竹筷,陽光照在白發上。巷子深處傳來評彈的琵琶聲,叮叮咚咚,和面館里的日常合成了這座城市最柔軟的晨曲。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