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國家，水龍頭或將干涸，水資源危機嚴重，從太空都能看得見

本月早些時候，德黑蘭一座清真寺內，一排排禮拜者或仰面望天，或低頭垂目，為降雨而祈禱。他們的懇求正變得日益絕望。這座城市正面臨嚴重的水危機，伊朗總統甚至暗示民眾可能需要撤離。數周時間過去，雨水依然沒有降臨。

人們擔憂，在這座幅員遼闊、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水資源可能會完全枯竭。其都會區居住著約1500萬人口。

伊朗總統馬蘇德·佩澤希齊揚本月早些時候在一次講話中表示，如果德黑蘭在12月前仍無降雨，將實施供水配給。他稱，若持續無雨，居民“必須撤離”。許多專家認為撤離并不可行，但佩澤希齊揚的言論反映了伊朗局勢的嚴峻性。

德黑蘭備受關注，但這場危機遠不止于首都。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植物科學副教授莫森·B·梅斯加蘭指出，自九月底雨季開始以來，伊朗約有20個省份滴雨未降。據路透社報道，全國約10%的水壩實際上已完全干涸。

伊朗水資源困境的根源與全球許多地區如出一轍：數十年的過度開采；老化滲漏的基礎設施；河流上密集興建的水壩；管理不善；以及腐敗指控。貫穿這一切的線索是氣候變化——它導致更炎熱、更干燥的天氣，意味著年復一年，干涸的水庫得不到補充。

加州大學歐文分校土木與環境工程教授阿米爾·阿加庫查克表示，伊朗當前正遭遇至少40年來最嚴重的干旱，且水位“在本應期待蓄水量恢復而非進一步崩潰的季節持續萎縮”。

伊朗作為半干旱國家，對水資源短缺并不陌生，但這種情況很少影響到該國權貴階層聚集的德黑蘭。

據伊朗半官方媒體梅爾通訊社本月早些時候報道，德黑蘭省供水和污水處理總局局長莫森·阿爾達卡尼稱，供應該市的主要水庫蓄水量僅剩約11%。

距離市區約15英里的拉提安大壩蓄水量僅約9%。自五月以來，這座坐落于阿爾布爾士山麓的水庫急劇萎縮，幾乎完全露出干涸的河床，僅剩幾道細流蜿蜒其間。

據路透社報道，位于德黑蘭西北約40英里處的阿米爾卡比爾大壩水位也處于危險低位，目前蓄水量僅為其總容量的8%左右。

據伊朗學生通訊社報道，馬什哈德供水和污水處理公司負責人侯賽因·伊斯梅利安表示，在德黑蘭以外地區，為伊朗第二大城市馬什哈德（約300萬人口）供水的蓄水池水位僅剩3%左右。

聯合國大學水、環境與健康研究所所長卡維·馬達尼表示，伊朗的困境并非短期災難，而是一場持續蔓延的長期危機，正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馬達尼此前曾擔任伊朗環境部副部長。

他將該國描述為陷入“水資源破產”狀態——從河流湖泊和濕地（相當于活期賬戶）以及地下含水層（相當于儲蓄賬戶）中提取水資源的速度，遠超過其自然補給速度。

專家指出，政府為實現糧食自給自足（部分是對西方制裁的回應）所制定的目標，是造成當前局面的主要原因。阿加庫恰克表示：“數十年來，政策一直鼓勵在干旱地區擴大灌溉農業。”

自1979年以來，伊朗的灌溉農田面積翻了一番，而農作物需水量巨大，尤其是伊朗人的主食——水稻。伊朗約90%的水資源用于農業領域。

伊朗西北部的烏爾米湖就是明顯的受害者。作為曾經地球上最大的咸水湖之一，烏爾米湖在過去幾十年間不斷萎縮。干旱固然是因素之一，但更主要的推手是周邊為支持農業而興建的水壩和水井，它們切斷了湖泊的水源補給。梅斯加蘭指出，這些工程已“將系統推向了崩潰邊緣”。

耗水量巨大的石油和天然氣等工業項目也建在伊朗的干旱和半干旱地區，給本已脆弱的區域增添了更大壓力。

不斷膨脹的城市人口也增加了用水需求。老化的基礎設施使情況進一步惡化。梅斯加蘭指出：“據估計，30%經過處理的飲用水通過陳舊漏損的配送系統流失，而水資源回收利用率極低。”

除所有這些問題外，氣候危機更是雪上加霜。馬達尼表示：“管理不善已經讓房屋起火，而氣候變化正在火上澆油。”

馬達尼指出，伊朗目前已連續六年遭遇干旱，其規模、強度和持續時間“在現代是前所未有的”。

根據世界天氣歸因組織近期分析，導致這一狀況的低降雨量和飆升的氣溫，若非人為氣候變化則不可能出現。

對德黑蘭居民而言，這是一場焦灼的等待。人們曾期盼秋季帶來亟需的雨水，但除零星陣雨外，甘霖始終未至。

當局稱未實施正式配水制，但居民反映水壓持續降低，有時水龍頭會斷流數小時。

馬達尼指出，政府與公眾的溝通零散且反復無常，導致民眾極度不信任，陰謀論甚囂塵上，甚至出現外國勢力正在操控伊朗天氣、盜取云團的說法。

盡管總統發表聲明，疏散撤離仍似遙不可及。“人們能去哪里？”梅斯加蘭質疑道，“國家正面臨最嚴峻的經濟形勢之一，多數家庭根本無力承擔遷移成本。”

臨時疏散或許更具可行性。今年夏季，當局曾宣布緊急公共假期以勸說民眾離開城市。“若城市僅剩數日或數周供水，即便節約數小時用水也能產生巨大影響，”馬達尼表示。

政府還嘗試了云種散播技術——向云層注入微粒以催生雨雪。然而科學界對該技術成效尚未形成共識。“這是絕望政府展現作為的理想方案，”馬達尼評論道。

專家指出，真正解決長期危機需要全面改革，包括推動經濟結構多元化，減少農業等高耗水產業比重。但這可能引發強烈民意反彈，并造成大規模失業問題。

目前官員們正將希望——連同祈禱——寄托于降雨來臨。據路透社援引官方媒體報道，德黑蘭市議會主席邁赫迪·查姆蘭表示：“過去人們會前往沙漠祈雨，或許我們不應忽視這項傳統。”

但局勢已如此嚴峻，即便天降甘霖也恐難解困局。“大自然正在施加剛性約束，”阿加庫查克強調。枯竭的含水層無法快速恢復，崩塌的生態系統亦難以重建。

他補充道，政府推行實質性改革的時間越晚，剩余的選擇就越少。“水危機不僅是環境問題，更日益與伊朗的社會政治未來緊密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