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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烏日嘎 翻譯 | 烏云斯琴
圖片 | 張欣 部分由葉爾達提供
在托忒文那彎彎曲曲的古老字符間,藏著西域民族的歷史密碼,也藏著一位學者對真理最純粹的執著。葉爾達教授與托忒文的半生緣,沒有驚天動地的宣言,卻用無數次俯身跪拍的瞬間、深夜伏案的研究、對學術真理的敬畏,寫就最動人的學術詩篇,讓他成為托忒文虔誠的“解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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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真理的人總會自帶光芒,也總能讓人感動。對葉教授的采訪,要從十年前說起。十年來,我心懷景仰,始終希望能采訪到葉教授,卻因他一心撲在學術上,一次次未能如愿。十年光陰,就在這份等待中悄然劃過。
托忒蒙古文是新疆衛拉特蒙古人使用的蒙古文,1648年由衛拉特蒙古高僧咱雅班第達·那木海扎木蘇創制。創制后,它一度通行歐亞大陸多地,至今已有370多年歷史,使用時長與留存的古籍數量僅次于回鶻式蒙古文。20世紀上半葉,俄羅斯卡爾梅克共和國、蒙古國西部的衛拉特人相繼停用托忒文;90年代,中國境內的部分衛拉特人也停止使用托忒文,如今,僅在新疆的少數報刊與研究類書籍中能見到它的身影。托忒文,成為了離我們最近的瀕危文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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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綽克圖臺吉摩崖詩
居住在伊犁河流域的厄魯特蒙古人,是世界上收藏托忒文古籍最多的群體,這片流域也是全球唯一仍“活態使用”托忒文的地域。因此,搜集整理伊犁河流域的托忒文古籍,對托忒蒙古文文獻的搶救保護、邊疆民族地區文化遺產的傳承,都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葉爾達教授與托忒文的不解之緣,要從他的青年時代講起。1969年,他出生在內蒙古翁牛特旗,少年時期跟著姐姐遠赴新疆伊犁。從那時起,這片廣袤而神秘的土地,便悄悄牽引著他踏上了學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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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阿勒溝考察
1992年,葉爾達從中央民族大學蒙古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留校任教;2001年獲得文學碩士學位,2005年獲得文學博士學位。2005年,他完成30萬字的博士畢業論文《咱雅班第達·那木海扎木蘇之研究》時,就深深地“迷”上了這位衛拉特蒙古高僧,也自此一頭扎進托忒文研究領域。
在國際蒙古學領域,葉爾達教授以托忒文文獻的搜集、整理、研究與出版聞名。談及搜集古籍的經歷,他回憶道:“從2000年開始,我利用寒暑假在新疆伊犁河流域做田野調查,這一堅持就是25年。最初是用小型數碼相機拍攝,后來換成了掃描儀。額魯特蒙古人像供奉佛像一樣珍視托忒文古籍,很多文獻都存放在佛龕里,只有過節、誦經或抄經時才會小心翼翼取出來。我特別怕壞了人家的規矩,所以常常跪著拍攝或掃描,好幾條牛仔褲的膝蓋都磨破了。到現在為止,已經拍攝、掃描了數百部托忒文古籍,累計數十萬張圖片,其中有18世紀卡爾梅克木刻《金光明經》孤本、《四部醫典》第三卷等珍貴文獻。”葉爾達教授的托忒文文獻整理出版工作,被列入國家“十二五”“十三五”少數民族語言文字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作為主編,葉爾達教授已編輯出版《伊犁河流域民間所藏托忒文文獻匯集》(50卷);在國內外期刊發表《中國藏托忒文文獻刻本研究》《略述托忒文〈甘珠爾〉》《新發現的托忒蒙古文噶爾丹汗懺悔詩》等多篇學術論文,國際蒙古學界公認他是“迄今為止走訪民間搜集托忒文文獻最多的學者”。此外,他還出版了《智慧之光——蒙古佛經概覽》(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萬字)、《卡爾梅克木刻托忒文〈金光明經〉研究》(民族出版社,2014年,45萬字),以及《明代蒙古右翼三萬戶的佛教典籍翻譯》《明代蒙古左翼三萬戶的佛教典籍翻譯》等多部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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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流域額魯特人
托忒文文獻薈萃》(第一輯、第二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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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流域額魯特人民間所藏
托忒文文獻匯編》(5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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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所藏蒙古文
古籍影印叢書《海外所藏蒙古文古籍》
在教學領域,葉爾達教授同樣成果斐然。他深耕一線教育30年。教學中,他始終與時俱進、開拓創新,嚴格貫徹黨的教育方針與民族政策,深刻認識到民族教育肩負的使命任務。他高度重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教學科研的結合,鼓勵所帶的碩博研究生以“多民族文化交流個案”作為畢業論文研究方向,引導學生在研究中感悟中華多民族共同建設精神家園的偉大歷史。
在各類學術研討會上,葉爾達教授也十分活躍——這既是他學術影響力的直接體現,也與他深耕的托忒文研究高度契合。尤其在推動小眾學科的學術交流、資源整合與跨領域對話中,他扮演著關鍵角色,成為托忒文化研究的“學術發聲者”。他頻繁參與國內民族語言文學類研討會,提出兼具學術深度與實踐價值的研究思路,為小眾文獻研究提供了“從文本到生活”的新視角。
同時,葉爾達教授積極參與跨學科研討,推動托忒文研究跳出“純語言文學”的框架,與歷史學、人類學、數字人文等領域深度融合,將傳統文獻研究與現代保護技術銜接,為小眾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提供了可行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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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柏林市圖書館看吐魯番出土的元代蒙古文文獻
葉爾達教授的學術交流足跡遍布全球。他曾以訪問學者、客座教授的身份,在日本福井大學、蒙古國國立大學、波蘭華沙大學、日本國立亞非語言文化研究所、日本東北大學東北亞研究中心等高校和研究機構講學或開展合作研究;在德國、俄羅斯、土耳其、美國、韓國、日本、蒙古、捷克、匈牙利等國家的蒙古學會議上,也常能看到他宣讀學術論文、作學術報告的身影,還先后與日本、蒙古的學者合作完成了多項課題。目前,他正推進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伊犁河流域厄魯特民間所藏托忒文文獻總目錄”,并計劃建立托忒文文獻數據庫——這個數據庫一旦建成,必將成為國際蒙古學界矚目的托忒文資料平臺,為西域民族歷史文化研究帶來重大突破。
在國際學術研討會上,葉爾達教授還積極推動中國托忒文研究與海外學界對話。這種國際參與,讓托忒文研究突破地域限制,成為全球北方民族語言文化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既提升了中國在該領域的學術話語權,也推動了中國托忒文研究的“國際表達”。可以說,葉爾達教授在學術研討會上的活躍,并非單純的“參與”,而是以核心研究為支點,兼具“學術引領、資源整合、國際對話、實踐落地”的多維價值,切實推動并拓寬了托忒文研究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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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學生們在一起
除了學術領域的成就,葉爾達教授還是一位頗具造詣的文學大家。他的散文集《天邊,遙遠的月光》,正是他作為文化學者與文學大家,以“學術視角”與“文學表達”深度融合的代表。文中,他以學術為根、以文學為橋,寫下自己作為學者在“文化苦旅”中的執著與反思,堪稱一部“帶著溫度的文化調查報告”,讓讀者能通過散文的視角,觸摸到西域文化的鮮活細節。
回望這十年的追訪,我終于明白:追求真理的人之所以自帶光芒,從來不是光芒主動尋找他,而是他以赤誠為燈、以堅守為油,在幽暗的學術隧道里獨行許久,最終為后來者照亮了方向。如今,當我寫下這篇采訪稿時,忽然覺得所有的文字都顯得蒼白——因為葉爾達教授的光芒,從不在文章的字里行間,而在那些被他從塵封中喚醒的托忒文古籍里,在他教出的每一位學生身上,在中華民族多元文化傳承的長河中,靜靜流淌,永不熄滅。而這十年的等待,也終將和那些古老的字符一起,成為時光里最值得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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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犁河流域采訪藏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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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恩師賀希格陶格陶教授在哈勒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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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籌 牧仁
審核 烏日嘎
新媒體編輯 張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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