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傳·象傳》第六十二卦：雷山小過《小過卦》

通過系統解讀《易傳》（十翼）中的《象傳》部分，深入挖掘其蘊含的哲學智慧與人生指導原則。《象傳》作為《易傳》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卦象與爻象的闡釋，不僅揭示了自然與社會現象背后的深層規律，更提供了應對人生各種情境的智慧方案。希望通過詳細解析各卦《象傳》的精髓，幫助讀者理解并運用這些古老智慧，以指導現代生活與決策，實現個人與社會的和諧共進。

第六十二卦：雷山小過《小過卦》

現在，我們接下來對《小過》卦的《象傳》進行逐句詳細解讀，并嚴格遵循既定格式，輔以古代、近代、現代三個時期的案例進行闡發。

《小過》卦是《周易》的第六十二卦，象征著稍有過度、小有過越。其核心旨趣是探討在非常時期，“小有過越”于常理的行為準則，強調在小事上可以稍有過度以求通達，但在大事上必須謹守本分，切忌過度。其卦象為?（下艮?山）?（上震?雷），是“山上有雷”之象。其《象傳》的核心精神是：君子觀察雷響于山上、其聲過常之象，因此領悟到在行為上可稍過于恭謹，在喪事上可稍過于哀慟，在用度上可稍過于儉省（“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

一、大象傳解讀（總論卦象）

原文：「山上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

釋義與內涵：

“山上有雷，小過”是對卦象的解讀。下卦為艮，艮為山；上卦為震，震為雷。雷本應在天上，今卻響于山上，其聲雖響，卻未能及遠，象征稍有過度（“小過”）卻未達大成的狀態。“君子以”之后是精髓。君子由此領悟，在特定情境下，行為可以比平常更為恭謹（“行過乎恭”），表達哀思可以比常規更為深切（“喪過乎哀”），日常用度可以比標準更為節儉（“用過乎儉”）。

深刻內涵：

“小過”適用于“小事”與“柔德”：卦辭強調“可小事，不可大事”。這里的“過”主要應用于個人修養、行為舉止等柔性領域（恭、哀、儉），而非軍國大事等剛性原則。

“過”的目的是矯枉和致誠：在禮崩樂壞或人心浮夸的背景下，故意“過乎恭”、“過乎哀”、“過乎儉”，是為了匡正時弊，并以超乎尋常的方式表達內心的至誠，具有某種“儀式感”的糾正作用。

把握“度”是核心智慧：“小過”之“小”字至關緊要，意指略微過度，仍在可控和可理解的范圍內。若過度變成常態，則“小過”變為“大過”，吉轉為兇。

二、小象傳解讀（分釋各爻爻象）

小象傳對應小過卦六爻的爻辭，揭示了在“小過”之時，如何把握“過度”的尺度及其吉兇后果。

「飛鳥以兇，不可如何也。」(對應初六：飛鳥以兇。)

核心：“飛鳥（逆勢上翔）帶來兇險”，說明（初六）遭此兇險，誰也無可奈何。初六陰柔處卦之始，地位卑微，本宜靜守。卻如飛鳥般不甘處下，好高騖遠，逆勢妄動，必然招致兇險。小象“不可如何也”充滿嘆惋，指出此兇是自取其咎，無法挽回。

「不及其君，臣不可過也。」(對應六二：過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無咎。)

核心：“無法企及君主”，說明臣子不可過分越權。六二柔順中正，是臣道的典范。在“小過”之時，它可以稍微過越地去追念先妣（“過其祖，遇其妣”），但在君權面前，必須嚴守本分，不可有絲毫僭越（“不及其君”）。小象“臣不可過也”明確了“小過”的邊界：涉及尊卑上下的大節，絕對不可過度。

「從或戕之，兇如何也？」(對應九三：弗過防之，從或戕之，兇。)

核心：“隨從（他人）可能遭害”，這種兇險是多么嚴重啊！九三陽剛得正，但過于剛強，處于上下卦之交的多兇之地。它自恃剛強，不肯稍加防備（“弗過防之”），若盲目跟隨上六，必受其害（“從或戕之”）。小象“兇如何也”以驚嘆語氣強調，此種兇險至極，必須警惕。

「弗過遇之，位不當也。」(對應九四：無咎，弗過遇之；往厲必戒，勿用永貞。)

核心：“不過分剛強就能得遇陰柔”，但（九四）終究居位不正當。九四陽剛居柔位，剛柔相濟。因其“弗過”（不過分表現剛強），故能“遇之”（與初六相應）。但小象“位不當也”指出，因其本身不中不正，此種遇合存在風險，所以爻辭緊接著告誡“往厲必戒”，不可妄動。

「密云不雨，已上也。」(對應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核心：“濃云密布卻不降雨”，說明（陰氣）已經高居在上。六五以陰柔居尊位，是“小過”卦主。它如“密云”般蓄勢待發，卻未能降下甘霖（“不雨”）。小象“已上也”點明其狀態：陰云已密布天空（“已上”），但陽氣未能應和，故未能成功轉化（降雨）。此時必須像“公弋取彼在穴”一樣，主動而謹慎地謀求下方（九二）的支持，方能成事。

「弗遇過之，已亢也。」(對應上六：弗遇過之；飛鳥離之，兇，是謂災眚。)

核心：“不能遇合（陽剛）卻過分至極”，說明（上六）已飛得過高而到了極端。上六處小過之極，陰柔無力，卻一味過度，高極而不知返（“已亢也”）。它無法與陽剛遇合（“弗遇”），卻一味過度向上（“過之”），如飛鳥沖向羅網，必遭“兇”險與“災眚”。小象“已亢也”警示，過度到了極端，必招致毀滅。

三、古今案例詳細說明

古代案例：劉備三顧茅廬（「行過乎恭」的典范）

「山上有雷，小過」（總綱）：劉備作為漢室宗親、左將軍，屈尊多次拜訪一介布衣諸葛亮，其行為遠超當時君臣常禮，正合“雷響于山”的小有過越之象。

「君子以行過乎恭」：劉備的“三顧”之行，正是“行過乎恭”的完美體現。為了求得賢才，匡扶漢室（“小事”可過），他將姿態放得極低，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恭謹與誠意。

「不及其君，臣不可過也」（反面恪守）：盡管行為過恭，但劉備始終恪守君臣大義。他請諸葛亮出山是“請”而非“征”，是“待之以師禮”而非“視之為臣屬”，在名分大節上（“大事”），他絲毫沒有逾越（“臣不可過也”），這正是他能成功的關鍵。

近代案例：日本明治維新時期的“文明開化”（「用過乎儉」與「已亢也」的雙面鏡）

「山上有雷，小過」（總綱）：明治政府為快速富國強兵，推行“文明開化”政策，在生活方式、文化習俗上全面學習西方，其改革力度和速度遠超常態，是一種“小過”。

「君子以用過乎儉」：在國家初創、資本原始積累時期，政府倡導節儉，甚至天皇本人也帶頭捐資節用，這種“用過乎儉”的風氣為日本積累了工業化所需的資本。

「弗遇過之，已亢也」（反面）：然而，在推行過程中，出現了全盤否定傳統、極端崇拜西方的傾向。例如頒布《斷發脫刀令》等，過于激進地切割自身文化傳統，某種程度上可視為“已亢也”。這種過度為后來的軍國主義極端化埋下了伏筆，最終“飛鳥離之，兇”，招致災難。

現代案例：互聯網時代的“內卷”與“躺平”（「飛鳥以兇」與「弗過防之」的現代困境）

「山上有雷，小過」（總綱）：社會競爭加劇，許多人為了脫穎而出，不得不付出遠超常規的努力，這種“過度”競爭構成了現代社會的“小過”圖景。

「飛鳥以兇，不可如何也」：“內卷”（Involution）恰如“飛鳥以兇”。人人害怕落后，如同飛鳥競相高飛，逆著社會壓力而上，結果整體收益下降，個體身心俱疲，遭遇“兇”險，卻陷入囚徒困境，無可奈何（“不可如何也”）。

「弗過防之，從或戕之，兇如何也？」：面對“內卷”的壓力，如果像九三一樣毫不防備（“弗過防之”），盲目跟隨（“從”）這股潮流，就可能被其傷害（“戕之”），導致過勞、焦慮等“兇”險，這是極其可怕的（“兇如何也？”）。

「君子以…用過乎儉」：而“躺平”思潮在某種意義上，是對“內卷”式過度的一種反動，是主動選擇在物質消費和競爭欲望上“用過乎儉”，以退守的方式尋求內心的安寧，可視為對“小過”之道另一種方向上的運用。

總結

《小過》卦《象傳》是一部“關于過度的邊界哲學”。“大象傳”從山上有雷之象中提煉出“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的總綱領，指明了“過度”只適用于柔性的小事和美德，目的在于致誠和矯枉。

“小象傳”系統闡述了過度之戒：

戒在不安本分、逆勢妄動（不可如何也）；

嚴守尊卑大節，不可逾越（臣不可過也）；

警示毫無防備、盲目跟從（兇如何也）；

提醒位不當者須謹慎遇合（位不當也）；

揭示過度而未成事的癥結（已上也）；

并最終警告過度到極端的毀滅性后果（已亢也）。

它給予我們的核心啟示是：人生在世，有時需要“小有過越”常理才能成事，但必須時刻牢記其適用范圍和邊界。其智慧在于精準區分“小事”與“大事”；“柔德”與“剛道”。在個人修養、情感表達上可以稍稍過度以示其誠，但在原則、名分、權力結構等大事上，必須恪守本分，慎之又慎。《小過》卦教導我們，要做一個懂得何時該“過”、何時該“守”、以及“過”到何種程度便必須停止的明智之人。

來源：《易傳》（十翼）

解讀：小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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