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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詩集/圖書加微shicishijie02
張愛玲曾寫過一篇名為《愛》的散文,看過后久久不能忘。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
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哦,你也在這里嗎?”她沒有說什么,他也沒有再說什么,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后來這女子被親眷拐子賣到他鄉(xiāng)外縣去做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zhuǎn)賣,經(jīng)過無數(shù)的驚險的風(fēng)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哦,你也在這里嗎?”
▲可上下滑動
講述的是一個女孩“還沒開始,就已結(jié)束”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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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淵
那女孩為了年少時與對門年輕人的一次短暫相遇,滄桑與苦痛半生后,依舊想著、念著。
于是有了那一句經(jīng)典的情話: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哦,你也在這里嗎?”
世上有多少愛情都是如此呀,驚艷的開場,無疾而終的落幕。
張愛玲寫下這篇散文時,也沒有想到吧,自己的這個故事竟在冥冥中叩合了另一個女子真實的一生。
這個女子是她的姑姑,張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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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淵
1925年,和一個男子在輪渡上的相遇,讓她從此甘心情愿地等待了52年。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52年?
又有多少等待終能等來歸人?
可她不管,她就那樣安靜從容地等待著,一年一年,由青絲到白發(fā)。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一等就是52年,一愛就是一世一生!
這不是童話。
這勝似童話!
01
一場娜拉式的出走
1901年,恰好是一個新世紀(jì)的肇始。
而對延綿兩百多年的大清王朝來說,卻已走入了窮途末路。
那些冠蓋如云的晚清貴族們,就這樣載著一副內(nèi)里已是千瘡百孔、頹敗沒落,外面仍要強撐著富貴鼎盛模樣的軀殼,踽踽獨行。
也是在那一年,那個一生背負爭議無數(shù)、被人斥為“賣國賊”的晚清重臣李鴻章,也被拋卻在歷史滾滾的車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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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重臣李鴻章
此后僅一年多,其女婿張佩綸也抑郁而終,拋下愛妻和一子一女。
男孩是張愛玲的父親張廷重,女孩便是張茂淵。
盡管留下的萬貫家財,讓柔弱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尚可衣食無憂,但終有一天也會坐吃山空。
更遑論還有族人如狼似虎的貪婪目光,在一旁暗暗窺視。
那種如厚重?zé)熢瓢闼ヮj的末世氣息,在彼時小小的張茂淵心里,成為揮之不去的心靈陰翳。
母親李鞠耦此時只有35歲,失去了丈夫,她只能把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
為了讓兒子有朝一日能光耀門楣、重振家業(yè),她嚴(yán)格督促張廷重讀書。
為了防止他跟紈绔子弟學(xué)壞,還給他穿上花紅柳綠的舊衣服、滿幫的繡花鞋。
對于女兒張茂淵,母親卻是給她穿上男裝,稱“少爺”,盼著她能如男兒般剛強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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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鞠耦、張茂淵、張廷重
然而她的這番苦心,卻終究如同蚍蜉撼樹。
她挽救不了一個曾經(jīng)無限輝煌的大家族的沒落,正如她阻擋不了清王朝這座大廈的將傾。
張廷重沒能夠如他的父親或外祖父一樣撐起整個家族,反是成為了天生的“遺少”。
在母親50歲去世后,便靠著母親的遺產(chǎn),抽大煙、上賭場、逛妓院......在吞云吐霧中,用自己的方式,卑微而驕傲地活著。
反觀張茂淵,卻是真如母親所盼那般,成為了一個剛強獨立的女子。
她看不慣哥哥放蕩頹廢的生活,更不愿如舊式女子般,被困在青苔斑駁的庭院,混混沌沌地度過日日年年。
1924年,她決定出國留學(xué),一同出行的還有張愛玲的母親黃素瓊。
那一年,張愛玲僅有4歲,她親眼看著那個追求新潮、渴望自由的母親不顧一切地去了,只留給她一座空空蕩蕩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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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二張愛玲父親張廷重,右一張茂淵,右二張愛玲母親黃素瓊
這座氤氳在凄清、衰頹、寂寞氛圍里的庭院,就這樣成為兩個女子共同的創(chuàng)傷,造就了她們有些相似的性情:
外表清清冷冷、與人冷漠疏離,然而內(nèi)里卻是對情感極為看重,甘愿“低到塵埃里”,張愛玲如是,張茂淵亦如是。
02
“今生等不到你,我等來生”
張茂淵曾對李開弟說:“我會一直等你,若今生等不到你,我等待來生。”
一生是多么漫長呀!
所有人包括李開弟都以為她在開玩笑,只有她一個人把這份誓言當(dāng)成了真。
那一年輪渡上相遇,于李開弟是一場美好的邂逅,于張茂淵卻是一生的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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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淵、李開弟
1927年年底,張茂淵和黃素瓊回滬,李開弟則是準(zhǔn)備去比利時、法國游玩賞景,他們再次重逢于茫茫大海中的同一條游輪上。
在嚴(yán)智珠(李開弟好友)夫婦的介紹下,兩人正式相識,互相交換了姓名。
李開弟的風(fēng)趣幽默、紳士儀態(tài)及言談間流露出來的才華,令張茂淵很有好感。
而如張茂淵那般有才華不矯作、言語犀利而真誠的女子,李開弟亦是生平第一次見,心中對她頗有種別樣的情愫。
兩人互相屬意,可世間卻多的是情深緣淺。
關(guān)于兩人沒能結(jié)合的原因,當(dāng)時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說,李開弟忌諱張茂淵的出身,認為她的外祖父李鴻章是賣國賊,因此無法接受張茂淵的愛情;
另一種更為人們公認的說法則是,李開弟早有婚約在身,不能背信棄義,只能忍痛將這份情感深深埋藏。
而張茂淵即便心如刀絞,卻終究同樣選擇將這份感情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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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9月,李開弟信守承諾,正式迎娶此前訂過婚約的閔行富家女夏毓智為妻,并在大華飯店舉辦了盛大的婚宴。
張茂淵亦在受到邀請的賓客之列。
她落落大方地出席了兩人的婚宴,還因為一口流利的英語,擔(dān)任了當(dāng)天的女儐相。
此后兩人始終“發(fā)乎情,止于禮”,她既不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也絕不打擾他美滿的家庭。
兩人如普通朋友般,偶爾禮貌的信件往來,偶爾好友聚會中微笑著打個招呼。
他們似乎就這樣如同兩條平行線般,不再有交集。
他經(jīng)營著自己的婚姻,她則平心靜氣地等待著一場無望的愛情。
歲月就這樣流水般過去,時而驚濤駭浪,時而靜靜流淌,唯她一人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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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淵、李開弟
時間就這樣來到1965年,張茂淵64歲。
那一年,李開弟的妻子夏毓智病重住院,張茂淵日夜相伴照顧。
臨終前,夏毓智拉著她的手說:
“我早知道你和李開弟是情投意合的一對......當(dāng)初我一點也不知情,你把你的戀情暗藏在內(nèi)心深處,我竟然一點沒有察覺出來。....李開弟苦惱過,悔恨過,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晚了......你視我兒子為己出,李開弟視張愛玲為己女,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我將不久于人世,我過世后,希望你能夠和李開弟結(jié)為夫婦,以了結(jié)我一生的宿愿,否則我在九泉之下會死不瞑目。”
“文革”中,作為資本家后裔的李開弟,自是在劫難逃。
在一場又一場仿佛沒有盡頭的磨難中,人人都棄他如敝履,卻唯有一人始終默默站在他身后,陪伴著他走過那段最長最黑的夜。
那時,年近古稀的李開弟被打成了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親友們紛紛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女兒遠在廣州,兒子被逼自殺,他不斷地被抄家、批斗,連房屋都被人搶占了去。
那是他最落魄、最難熬的一段時光,幸而有張茂淵始終陪伴身側(cè),不棄不離。
彼時張茂淵的境況也十分凄涼,家財都已散盡,卻仍是不時從自己并不寬裕的供給中擠出一部分,接濟李開弟。
她一次次從力不從心的李開弟手中接過掃帚,幫他做那些粗活累活,一雙曾經(jīng)用來彈鋼琴的纖細柔嫩的手就這樣變得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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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李開弟終于得以平反。
那一年,已78歲的張茂淵提筆給李開弟寫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不是我不愿再等,我怕時間不再等我。”
收到信后的李開弟淚如雨下,他提筆回信道:
“我雖然曾經(jīng)走遠,心卻從未離開過。”
52年的等待,52年的初心不改,終于在這一刻結(jié)出了花,開出了果。
在那場盛大的婚禮上,張茂淵顫抖著拿出那條李開弟在輪渡上為她披上、從此寄托了她半生念想的帔霞,李開弟滿含熱淚再次為她披上。
彼時張愛玲已在美國,接到姑姑的婚訊,她含著淚道:
“我就知道,姑姑一定會結(jié)婚的,哪怕80歲也會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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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段埋藏了52年的愛情。
人的一生有多少個52年?
世上又有多少等待終能等來歸人?
可她不管,她只是靜靜地等著,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尾生抱柱般,至死方休!
緊抱橋墩,
我在千尋之下等你。
水來,
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洛夫《我在水中等你》
03
她是俗世中的漁翁釣叟,始終清醒而冷靜
張愛玲的作品中,每每提及親人,多是涼薄。
沉迷鴉片、放蕩頹廢的父親,遙遠而神秘、疏離乃至冷酷的母親,卻唯有一個人讓她滿目瘡痍的心靈感到些許的溫暖,這個人便是她的姑姑——張茂淵。
她曾說:
“亂世的人,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然而我對于我姑姑的家,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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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時的張愛玲與姑姑張茂淵
1952年,張愛玲離開大陸去了香港,1955年又赴美國定居。
她在《對照記》中寫道:
“我姑姑,一九四0末葉。我一九五二年離開大陸的時候她也還是這樣。在我記憶中也永遠是這樣。”
那時的張愛玲怎能料到,這一分離,竟再無相見之日!
1991年,李開弟寫信給張愛玲,劈頭第一句便是:
“愛玲,請你鎮(zhèn)靜,不要激動,報告你一個壞消息。你與我所摯愛的親人已于6月13凌晨7:45與世長辭。”
信的結(jié)尾,他又寫道:
“不要悲傷,身體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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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張愛玲已年過七旬,李開弟也虛齡九十,兩人都是白發(fā)蒼蒼了。
日月不居,盛年難再。
四年后的9月,張愛玲在美國洛杉磯的公寓里,孤獨地離開人世。
至此,兩個身世相仿、性情相似的女子的故事,都已走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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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她無需深入紅塵,這個時代的一切自會來與她交涉。
那么張茂淵便是紛擾俗世中的漁翁釣叟,她始終清醒而冷靜:
她可以用52年的時光靜靜等待一份無望的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始終幽幽靜靜、從從容容;
她可以旁觀時代的起伏跌宕,哪怕因投資不當(dāng)而家財散盡,哪怕與親朋決裂而孤身一人,她也從不抱怨,從不著急,她有自己人生的節(jié)奏;
她可以憑著自己的能力,成為中國最早一批女性“同聲傳譯”,過著一種寂寞卻不失自由的小資生活;
她也是侄女張愛玲永遠的、也是唯一的依靠,并鐫刻在張愛玲的作品中,成為每個讀者都能隱約見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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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冷暖交織的人間里,她有過自由、快活的時刻,也不乏心酸、痛苦的時辰,她用自己的一生鑄造了一個真實的童話。
這個童話關(guān)乎半生的等待,關(guān)乎不朽的愛情!
最后就以余秋雨的一篇散文詩作為結(jié)篇吧,但愿我們每個人都能找到這樣一個人,愛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不被辜負的愛,不被辜負的等。
我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憂傷,
正如我藏不住愛你的喜悅,
藏不住分離時的彷徨。
我就是這樣坦然,
你舍得傷,就傷。
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
我不會留你,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
如果有一天,你說還愛我,
我會告訴你,其實我一直在等你;
如果有一天,我們擦肩而過,
我會停住腳步,凝視你遠去的背影,
告訴自己那個人我曾經(jīng)愛過。
或許人一生可以愛很多次,
然而總有一個人,
可以讓我們笑得最燦爛,
哭得最透徹,想得最深切。
炊煙起了,我在門口等你。
夕陽下了,我在山邊等你。
葉子黃了,我在樹下等你。
月兒彎了,我在十五等你。
細雨來了,我在傘下等你。
流水凍了,我在河畔等你。
生命累了,我在天堂等你。
我們老了,我在來生等你。
——余秋雨《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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