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獨女江念雪,一手握著剪刀,一手死死攥著那枚象征太子妃身份的九鳳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老太傅急得胡子亂顫,在旁苦口婆心。
“小祖宗,這可是圣上欽賜的姻緣,五日后便是大婚典禮!當初是你在此長跪三日才求來的,如今當真不要了?”
江念雪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不要了。這太子妃的鳳冠太重,我江念雪福薄,戴不起,誰愛戴誰戴去吧!”
手起刀落,咔嚓一聲,玉佩上的明黃流蘇被齊根剪斷,如同江念雪那顆被踐踏得支離破碎的心。
她癡戀太子蕭景恒整整七年。
為了他,她卸下紅妝穿戎裝,又為了他,卸下戎裝學繡花,甚至不惜與遠在邊疆的父侯決裂,獨自留在京城為質。可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傻孩子,你這是何苦啊?”
老太傅直嘆氣。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江念雪愛慘了蕭景恒,苦守七年,受盡冷眼,才盼來五日后的大婚。
所有人都道他們是青梅竹馬,終成眷屬,卻只有江念雪知道,蕭景恒的心,早就給了一個叫蘇柔的醫女。
“五日后,我便會離開東宮。這幾年多謝太傅照拂,您保重。”
江念雪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不等太傅再勸,便轉身離去,背影決絕蕭瑟。
……
東宮為了大婚,處處張燈結彩,滿目紅綢。江念雪走在回廊下,只覺心如刀絞,這滿城的喜慶,終究不是為了她。
昨夜,她滿心歡喜端著熬了三個時辰的參湯去找蕭景恒,想讓他看看自己繡好的嫁衣,卻在書房外,聽見了他與心腹侍衛的談話。
“殿下,五日后大婚,您真的要讓那個蘇柔做太子妃嗎?這于禮不合啊。”
蕭景恒的聲音透過窗紙傳來,冷淡如冰,聽不出絲毫溫度。
“有何不可?這婚禮本就是為柔兒準備的。柔兒身子弱,又曾為孤擋過刀,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給孤做正妻,孤不能讓她有遺憾。”
門外的江念雪死死拽著裙擺,指甲嵌進肉里,眼里全是絕望。
蘇柔是蕭景恒微服私訪時帶回來的女子,入府不過三月,竟比她七年的生死相隨還重嗎?
侍衛遲疑道:“可是殿下,江念雪姑娘怎么辦?她可是圣上欽定的太子妃,又是鎮北侯的掌上明珠,若處理不好,恐生變故。”
江念雪屏住呼吸,那是她最后的希冀。畢竟,她為了蕭景恒,除了這條命,什么都搭進去了。
蕭景恒不耐煩地冷哼一聲。
“先讓她做側妃,替柔兒擋擋那些文臣的口誅筆伐。待柔兒身子好些,再做打算。何況當初,孤從未想過娶她,若非她當年死纏爛打,甚至用鎮北侯的兵權相逼,孤怎么會答應娶一個只知舞刀弄槍、粗鄙不堪的女子?”
后面的話,江念雪已聽不清了。她只覺如墜冰窟,渾身血液都被凍結,手中的參湯灑了一地,燙傷了腳背也不覺得疼。
她逃離了書房,在無人的角落掩面而泣。
七年的糾纏像個笑話。
彼時她還是邊疆最恣意的紅衣女將,為了蕭景恒,她收斂鋒芒,學那些她最討厭的琴棋書畫,被京中貴女嘲笑是東施效顰。
她為了他,甚至忤逆了父侯,親自退了與世交陸家的婚事,氣得父侯揚言斷絕關系。
她以為蕭景恒是有情的,陪他奪嫡,陪他擋箭,甚至廢了一身引以為傲的武功。
沒想到蕭景恒游歷歸來,帶回了蘇柔,還要在他們大婚之日,偷梁換柱。
江念雪覺得自己真是可悲,七年大夢一場,既無緣,便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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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江念雪走到東宮后院的一片海棠林前。這是她在這冰冷的深宮中,唯一的慰藉。
京城地氣偏燥,海棠難活。當年她初入東宮,思念邊疆的野花,蕭景恒便許諾為她種下這片花海,那是他給過她為數不多的溫情。
江念雪走到那棵開得最盛的樹下,徒手挖開泥土,指尖沾滿泥濘也渾然不覺。那里埋著她從邊疆帶回來的女兒紅,是她為大婚之夜準備的合巹酒。
“殿下,輕點……柔兒怕疼……”
林深處突然傳來嬌軟的低吟,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江念雪渾身僵硬,如遭雷擊。她尋聲望去,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只見蕭景恒將蘇柔壓在石桌旁,姿態極盡纏綿。
“柔兒,這幾日委屈你了。待過了大婚,孤定日日陪你。”
男人聲音暗啞,帶著江念雪從未見過的柔情與耐心。若非親眼所見,江念雪斷不敢信,那個對她總是冷言冷語的太子殿下,竟也有這般似水柔情。
江念雪抬手死死捂著絞痛的心口,那里仿佛被鈍刀生生剜去一塊肉,疼得她直不起腰。
“殿下,您娶了姐姐,會不會也這般待她……”蘇柔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
蕭景恒輕嗤一聲,俯身吻住她:“提那個無趣的女人做什么?孤從未碰過她,以后也不會。孤的心里只有你,只想與你做這世間最快活的事。”
江念雪死死咬著下唇,哪怕嘗到了血腥味也不敢松口,生怕溢出一絲哭聲。可蘇柔卻在此時猛地抬頭,目光透過樹隙,精準地撞上了江念雪慘白如紙的臉。
蘇柔沒有驚慌,反而勾起一抹挑釁的笑,隨即推了推蕭景恒,嬌嗔道:
“殿下,我不喜海棠,顏色太過艷俗。您讓姐姐把這片林子燒了,種上牡丹可好?牡丹國色天香,才配得上東宮。”
蕭景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江念雪聽得清清楚楚。
“小妖精,都依你。一會兒孤便命人砍了當柴燒,為你種十里牡丹……”
江念雪的淚終于決堤。她視若珍寶、精心呵護了數年的海棠林,原來抵不過蘇柔輕飄飄的一句不喜歡。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那里的,只記得身后火光沖天,那片海棠林,終究葬送在了一場大火里,連同她那點可憐的念想,一并燒成了灰燼。
江念雪行尸走肉般回到住處,桌上擺放的那件備用的嫁衣,在燭火下紅得刺眼,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七年的陪伴,一身的傷痛,換不來他一絲憐惜。
“你在發什么瘋?”
蕭景恒不知何時踹門而入,裹挾著一身寒氣。
江念雪正揮舞著剪刀,將那件華麗的嫁衣剪得支離破碎,滿地紅綢如血。
“五日后便是大婚,你毀了嫁衣,是在向孤示威嗎?”
男人眉目緊鎖,語氣森冷如刀。
以往江念雪最怕他這般模樣,定會誠惶誠恐地跪下認錯,可今日,她并未起身,只是垂眸看著手中的廢布。
“這嫁衣我不喜歡,不想穿。”
蕭景恒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記憶里,這是江念雪第一次主動說不喜歡。今日的她,似乎有些反常,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既不喜歡,尚衣局還有新的。孤來是告訴你,那片海棠林孤讓人燒了,你自己明日去清理干凈,莫要礙了柔兒的眼。”
江念雪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只余滿嘴苦澀。
“好。”
她已經習慣了對蕭景恒言聽計從,既然要走,又何必再爭執。
蕭景恒越發覺得今日的江念雪古怪。那海棠林可是她的心頭肉,他本以為她會大鬧一場,甚至做好了訓斥她的準備,卻不想她竟一口應下。
“還有,大婚之日,孤會直接冊封柔兒為太子妃。至于你,先做側妃,待柔兒百年之后,再扶正也不遲。孤提前知會你一聲,免得到時候在賓客面前失儀。”
蕭景恒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高高在上的通知。
江念雪咽下喉間翻涌的腥甜,艱難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蕭景恒,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想過要娶我?只因我是武將之女,舉止粗鄙,配不上你這高貴的太子殿下,是嗎?”
可笑的是,他竟寧愿讓一個來歷不明的醫女做正妻,也不愿給她這個正經未婚妻一點體面。江念雪知道,身份不過是借口,他不愛她,才是原罪。
江念雪眼中的絕望太過濃烈,讓蕭景恒心頭莫名一緊,隨即又化作一聲輕蔑的冷笑。
“既然你心里都清楚,就別妄想得到孤的心。答應娶你,給你側妃之位,已是看在鎮北侯的面子上,更是孤最大的仁慈。江念雪,人要知足。”
說完,他拂袖而去,腳步決絕。他篤定江念雪只是在耍小性子,不出一個時辰,她定會像以前一樣,端著熱湯來向他低頭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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